他使劲儿锤了一下脑袋,有准备似的,从茶几下掏出一沓信纸,扔在林铭生跟前。
“你想跟我女儿过下去,也行。”
“给我写个保证书。”
林铭生怔了怔,不明白。
“什么保证书?”
韩振一拍桌子,
“保证和我女儿好好生活,不会三心二意!只要你惹我女儿不高兴了,你就给我净身出户,并且不要在这个厂子待着了。有多远滚多远。”
保证书对于林铭生来讲,和古时候的刺配囚犯脸上的刺青,有异曲同工之妙。
蒋琬。
林铭生又想到了蒋琬,他脑子里全是蒋琬。
蒋琬是那么温柔,给了他全部的爱和耐心。他不敢想象在韩家父女的压迫下,自己能过成什么凄惨模样。
前途?
提携?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保证书我不会写的,你的女儿我也伺候不起,再见了。”
嘴巴先于脑子,林铭生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觉得身心通畅起来,他不愿意后悔了。他转身,在韩家父女错愕的目光下,昂首挺胸走了。
走在领导们聚集的家属院内,小雨越来越大,小针头似的往他脸上扎。
林铭生仰头,朝天狠狠吐了一口气。他现在要去找蒋琬了,谁也不能拦着他的步伐。
“林铭生!”
身后一阵踩水声越来越近,林铭生被韩雪娇堵住了。
他还在走,韩雪娇拦不住他。
“你疯了?”
韩雪娇甩了他一耳光,“爸爸马上就要扶正了,你现在得罪了爸爸,你在这个厂就完了!”
雨水打在林铭生脸上,他无情地扫了一眼韩雪娇。
“那就等他能扶正再说。”
韩雪娇听他这样咒自己爸爸,气得和他厮打起来。
林铭生烦了,一手挥开了眼前的路,韩雪娇啪叽一声坐在泥巴汤子里,染得满身泥浆。
她气急败坏,在水里又蹬又踩。
“滚你的吧!”
她大哭起来。
邻居们纷纷探出头,都在韩家的笑话。
今天早上的广播台,已经把前因铺好了,他们想等着看连续剧似的,等着后果。
“蒋琬的男人,韩雪娇和蒋琬不是好朋友嘛?形影不离的那种。”
“怎么抢她男人了?”
不知情的人问。
知情人士回答,
“这韩雪娇最恨的就是蒋琬,好几年前,我还看见她在楼后扎小人呢,小人上就是蒋琬的名字。”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蒋琬代表咱们厂子,得全国工艺大赛一等奖的那次吧?”
“可不是,韩雪娇啊就是嫉妒蒋琬。”
林铭生的耳朵动了动,眼泪混在雨水里,顺着脸颊往外淌。
蒋琬,你在哪啊?!
第十章
此时,拥挤的火车车厢里,蒋琬的头抵在火车的玻璃窗上,成片的农田在她眼珠上飞驰而过。
一辈子好短,说死就死了。
一辈子又好长,现在才刚刚开始。
南下的列车,会把她带进一个崭新的世界。
她期望着,嘴角忍不住的泄出笑意。
忽然,她抽了下鼻子,她闻到了粮食的味道。
一只烧饼抵在她眼前,烧饼渣滓窸窸窣窣的掉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