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可偏偏,最关键的东西,早就在她逃出王府之后彻底流尽了。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是她从前说的
“有些东西,你们不是真正的需要,而是觉得能掌控它,便高人一等。”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真正不可控的,是天意,是命。
这一夜,天上无月。
风吹灭了灯,他终于靠在椅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那声叹息像风一样虚无,却在黑暗中久久回荡。
第二十章
阳光温柔洒在渔村浅滩,海面泛起粼粼波光。
江芙正坐在屋外,低头织着一张破旧的渔网。
这是村里一户老渔民托她补的,她手指早已磨出了薄茧,却不觉得疼。
比起三年前在王府绣房里被银针扎破指尖还要强忍泪水的日子,这点疼痛反而让她觉得踏实。
午后,村里来了一位采药的商贩,说自己刚从城中回来。
他在村口高声嚷着:“摄政王薨了!举国服丧三日,京城已遍挂白绫了!”
正在井边打水的妇人们闻言都停下了轱辘,补网的汉子们也搁下了梭子。
消息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瞬间刮遍了整个渔村。
消息传进耳朵时,江芙手中线针倏地一顿。
那一瞬,她甚至未曾反应过来“摄政王”指的是谁。
在这里,人们只唤她“江娘子”或“阿芙”,没人知道她曾经是摄政王府的药人,更不会有人记得一个月前来渔村找她的那个男人,就是摄政王。
可村人议论纷纷,说那位萧家王爷不止染上了什么病,不久便病重不起,如今已由小皇帝亲撰哀诏,号“靖穆”,遣百官素服,三日不朝。
风忽然一阵紧一阵地卷来,把她晒在竹篓里的衣角吹落在沙地上。
她看着那一抹白布随风飘摇,心中某处却像被轻轻揭开。
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傍晚涨潮时,她照例去收了晾晒的鱼干。
海蟳在陶罐里吐着泡沫,她舀了勺清水倒进去。
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铁锅里熬着的番薯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如果忽略那碗粥入口时突然泛起的苦涩的话。
苦得不像盐放多了,倒像是那年冬天,她在铜铃牢房里咬破嘴唇尝到的铁锈味。
她放下豁口的陶碗,走到茅屋门口。
暮色中,那条蜿蜒的土路尽头亮着零星灯火。
一个月前,她就是沿着这条路把那个青瓷瓶送出去的。
她不信那药真能救命,她只是想亲眼看看,一个从云端跌到泥里的王,会不会真正懂得什么叫生死之间的无力。
而现在,她知道他没熬过来。
“你果然是个不肯认输的人。”她对着渐暗的天色轻声说。
海风把声音吹散了,就像吹散沙滩上的脚印。
他至死都要在万众瞩目下保持体面,连薨逝都要选在重归庙堂之后。
可那又怎样呢?最终还不是化作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
三日后,门前一棵柳树下,她将新买的白绫系在枝头。
什么都没写,只是一段干净素白的布。
她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屋,继续过她平静的日子。
可有些夜里,她会梦见深冬的王府。
梦见雪光映得夜如白昼,她跪在回廊下,单薄的衣衫抵不住寒气,却远远看见沈昭月牵着他的手走过,狐裘扫过她冻僵的手指。
又梦见他临走前的清晨,轮椅停在茅屋外,轻声隔着房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