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其实李迟舒早就说不出话了,能说我也听不见,但我懂点唇语。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唇语的,大概是他第二次自杀未遂那会儿。有天莫名其妙就在网上搜课程了。

从第一次查资料,搜网课,做完功课,选了个口碑最好的班准备付钱的时候大梦初醒,惊慌失措地把页面关掉,到最后认认真真挑课,一丝不苟学起来,也就那么几天。

我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学,后来想想,应该是在身体里某根比我大脑所意识到的更爱李迟舒的神经驱动下完成的这个举动。

那根神经,或许是过去某年李迟舒悄悄移植到我身体里的,竟然比沈抱山自己还先意识到李迟舒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沈抱山,回家。

听起来很浪漫是吧,像在说要我带他回家。

所以说他李迟舒为什么爱我呢,因为我才听得懂他的话。

他不是要我带他回家,是我要自个儿回家。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

他还冲我笑,笑得腼腼腆腆的,带着点讨好。

脑袋都快摔裂了还笑得出来呢?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句骂他的话。

那晚上我第一次在他出事后回了家。

我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什么也没干,窗台外是他上个月栽的栀子花。六月要过完了,栀子花也快谢了。

黎明那会儿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很奇怪,以前守着李迟舒可以通宵不睡的人,偏偏今天晚上睡着了。

后来我做梦,梦里听到敲门声。

是李迟舒才有的敲门声,慢慢的,敲三下,等几秒,又敲三下。

我忽然从梦里惊醒,客厅灯还亮着,我死死盯着门外,却没听到敲门声了。

转过头,栀子花落到了窗台上。

我看着那朵栀子花静默许久,说,李迟舒,我不送你啦。

第 2 章

李迟舒是这样:瘦高白净,沉默寡言,克制而礼貌,带着点骨子里的自卑,读书时候就是老师会拿着成绩当面夸,背面提到他就摇头的“书呆子”。对谁都轻声细语,连发完火都要先来一句“抱歉”――总之大多数中国传统家庭里父母不在身边的优秀留守儿童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我呢,我叫沈抱山,你别看我说话拽得二五八万,我是个正经人。

出生勉强算得上富贵,这是拖爹妈的福。家庭和睦,属于先天优势。成绩也不差,高中那会儿,李迟舒年级第一,我就年级第二吧,偶尔混个年级第三四五开外,看心情。我比他人缘好,属于老师同学里边都挺受欢迎那种。

也是,不然李迟舒怎么会悄悄喜欢我十年。

现在算起来我和他认识得有十几年了,不能说认识吧,高中那会儿李迟舒在我这里的概念层面也就一个名字,属于知道年级上有这么个人,可他从我身边经过我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毕竟,我那么个吊上天的王老五,眼里装得下谁啊。

面子功夫还是做得全的,对老师礼貌热情,同学堆里也混得开,其实心里觉得谁都不如我,觉得沈抱山就是这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一个人。

现在真正天上有地下无的,只有他李迟舒了。

沈抱山,拽个几把啊拽。

李迟舒的葬礼没人来,他爹妈死在比他现在更年轻的时候,工地上水泥砖砸下来,砸垮了一个家的脊梁骨,他妈跑去闹,闹到最后跳楼,这么大个儿子,七岁起就和寥寥无几的抚恤金作伴了。前年我才和他一起送走他痴呆多年的外婆,他的同事我没通知,朋友,这么多年,我没听他说过他有什么朋友。

我倒是先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到底没想到会这么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