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帝和太后自屏风一左一右走出,分坐上首两端。
太后衣饰华丽,火红的金绣霞披拖了三尺长,她坐下的时候,带起一阵翻滚的香风,夏渊微微侧过脸,香桃从他低垂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厌恶。
夏渊不喜熏香,而太后,似乎特别喜欢香,她想起刚才慈宁殿里,烟雾缭绕,香气扑鼻,熏的人有点窒息。
太后又看到香桃,显然是特别高兴,命旁边的内监把桌上的一碟玉露糕赏给了她,香桃遥遥的朝她拜了拜。
开宴前,元丰帝和太后分别致辞,说了一些符合时令的吉祥话,底下群臣家眷齐声附和,气氛相当之热烈。
正式开宴后,宫女如流水穿梭在大殿内,香桃面前的食案上很快堆满了各种盘盏。
桌上必不可少的,还有酒壶,酒杯斟的满满,君臣隔空对饮,酣畅淋漓。
但夏渊兴致缺缺,仿佛有心事,只顾一口一口的喝闷酒。
香桃的心情更沉,对面莫欢然和曹丞相把酒言欢的场面太刺眼,她在为兄长难过。
从小,兄长就用他小小的身躯保护她和母亲,她在侯府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兄长,因为被无私的爱过,她进了国公府才会毫无保留的去爱人。
而后来,她离开侯府,兄长成为懵懂的少年,又把全部的爱都移到了莫欢然的身上。
如今看来,她和兄长都错了,没有爱上对的人,一腔情愿的付出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她垂下眼睫,不想再看见对面的人。
酒过三巡,殿里少了很多拘谨,平时在宫里得脸的大臣纷纷朝太后敬酒,溢美之词简直丧心病狂,而坐在一旁的元丰帝就显得落寂的多。
他也一副垂眉耷眼的丧气样,但香桃在白马寺见过他君临天下的威仪,她仿佛能从他半掩的眸子里看到深藏不露的锋芒。
元丰帝捕捉到香桃的目光,隔空对她举了举酒盏。
香桃也端起桌上的酒盏,对着他行了礼,但是她却不敢喝,因为她喝酒很容易醉,醉了后总是说莫名其妙的话,行为举止更是匪夷所思,故而她也只是润了润唇角,就把酒盏轻轻放下。
这时,对面的曹丞相站了出来,走到大殿中间,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对太后道:“孝贤太后乃我北雍开国后的巾帼英雄,为了北雍江山,鞠躬尽瘁,扶持两代皇帝,可谓巾帼不让须眉,老臣在此,敬太后一杯,祝太后福寿绵延。”
曹笠这段话,对太后极尽溜须拍马就算了,还完全不把元丰帝放在眼里。
香桃余光瞥见夏渊皱了一下眉头,他坐下后就默默喝酒,她已经记不清他喝了多少杯,但却没见一丝醉态,他面色如常,腰板挺直,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搁在食案上,五指微曲。
他的手真是好看,也很奇特,手背如脂般细白,五指又匀又长,手心却略显粗粝,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有沙沙的触感。
他伸手去抓酒壶,骨指微突,皮肤下的脉络清晰可见。
酒壶很轻易的就被举起,夏渊拧眉,轻轻一晃,没有一点声音,酒壶空了。
他把目光投向香桃的酒壶,嗓音低沉,“拿来。”
香桃手上没动,转过脸轻声道:“别喝了。”
夏渊眸光一晃,转眼看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周遭的喧嚣立时隐去,只留那句“别喝了”在耳鼓内回荡。
多少年了,又有人对他说这句话。
那一年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父亲重伤去世,十五岁的他接过虎符,去应对北雍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战事,乌里山一战,夏家军大捷,却死了八万北雍将士。
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战后的乌里山触目惊心,进山之前,他们还是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