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忘了,她是能將太子趙衍模仿得活靈活現的人,扮個恃寵生驕的女子自然也不在話下。

聞人藺興致漸濃,依言道:「走吧。」

夫唱婦隨,身後闌幹處又是一片心碎的聲音。

賣花的是個十二三歲的豆蔻少女,長相平平,鼻尖和臉頰上散落著幾點雀斑,粗布衣裙打了補丁,卻收拾得水靈乾淨,想必也是個受爺娘疼愛的窮苦孩子。

此時日頭西斜,她籃中的香包只賣出了零星幾隻,花也還剩大半,即便不斷用水珠潤澤也難掩蔫態。

天色已晚,這花若是再賣不完,她便只能空手回去了近來城裡城外頻繁有豆蔻少女與孩童失蹤,爹娘不許她天黑後還在外邊逗留。

見到一對年輕的璧人上前,她眼睛亮了亮,忙打起精神清脆問道:「貴客要買花嗎?這位姊姊一看就知是個大美人,貴客買朵花送她吧!」

「要哪個?」聞人藺朝身側問。

民間的植物沒有經歷花匠修剪,旁逸斜出的枝條反而有種天然野性的美,趙嫣正俯身為難挑選,便見聞人藺淡淡道:「都買了。」

話音剛落,王府的親衛便不知從何處竄出,取了一顆小碎銀在買花少女手中,再悄無聲息退下。

小姑娘喜上眉梢,誠實道:「這花不值這麼多錢的,這花籃是我阿爹用柳條編織的,也送給姊姊好了!還有這些香包,也都是阿娘親手做的……」

小姑娘一股腦將所有的物品都交給了趙嫣,這才將那幾錢碎銀小心揣入荷包中,歡喜地跑遠了。

今日真是好運,遇著大方的貴客了!

她將裝有碎銀和零星銅板的荷包捂在胸口,比得到了全京城最甜最甜的糖果還開心:有了這些錢,阿娘這個月的湯藥錢就有著落了!

小姑娘穿過川流不息的人群,越跑越快,恨不能腳下生風立刻跑回家中報喜,全然不覺拐角處幾雙陰鷙的眼睛正盯著她。

短促的驚呼被死死捂進嘴裡,淹沒於京城熱鬧的歡笑聲中。

一輛堆滿菜葉的牛車駛過,停在拐角。待車輪再次滾動時,那處已沒了賣花小姑娘的身影,只餘一只陳舊褪色的舊荷包墜落在地,任往來鞋底踢踏踩踐。

……

聞人藺買下整籃花,可不是為了博小公主歡心。

他單純只是覺得在這等小事上浪費時間,是件不值當的事。

但趙嫣很開心,在華陽行宮時她便酷愛遊走於山林野漱間,歸來時必帶一大捧各色野花插滿殿中花瓶。

自從成為「太子」後,她便不能做這等事了,如同一個得體精緻的傀儡木偶,擺在不屬於她的位置上。

此時暮色四合,天邊殘陽還未湮滅,大寧街的燈籠已然亮起。趙嫣就挽著花籃立於雲霄橋邊,站在這天上人間交映的瑰麗中,回眸時風撩動她淺色的披帛,滿袖生香。

她腕上戴著茉莉花手串,低頭嗅了嗅,嘴角悄悄漾開笑來,恍惚間讓人想起她原只是個矜貴無憂的二八少女。

那一兩銀子,花得也值。

聞人藺負在身後的指節,不自覺撫了撫食指上的嵌玉指環。

「王……主子。」

蔡田大步上前,臨到頭改了稱呼,壓低聲音道,「那邊已有動靜。」

聞人藺略一抬手,示意趙嫣過來。

「要去玉泉宮了嗎?」

趙嫣看了眼倒映著夕陽與燈火的粼粼渠水,不舍道,「未到關城門的時辰,我還想再逛會兒。」

聞人藺看著她的眼睛,如同望進她的靈魂深處,攫取了她所有隱秘的想法。

他緩緩開口:「不管殿下此行在盤算什麼,別擋本王的道。」

最後一縷餘光收攏,夜風自相對的兩人間穿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