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看吧!」

柳姬一副瞭然的神情,輕哼道,「殿下心有苦悶卻瞞著我,擺明了就是不信任我嘛。」

趙嫣一直以為自己將這樁秘密藏得極好,連流螢都在刻意迴避此間話題,惟恐說錯什麼惹主子傷神。

於是趙嫣也裝作沒事人的樣子,應付東宮裡外事宜,卻未料被素日裡大大咧咧的柳姬一語道破。

心事就是如此,無人在意的時候,你反而覺得尚能忍受。一旦有人破開了一道口子,便會迫不及待想要宣洩出來。

趙嫣託腮垂眸,眨了下眼睛說:「我最近,的確遇到了一個費解的難題。」

柳姬抬掌朝上,勾了勾指尖,示意她說來聽聽。

「是前不久在崇文殿,周侍講提到的一個故事。」

趙嫣心虛地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輕聲道,「說是河東有一望族,其族中幼子做了一件有違禮教的事,卻無意間被宿敵當場撞破。這少主慌亂之下錯上加錯,與那宿敵做了一件更加可怕的壞事,於是那宿敵便捏此為把柄,時不時拿出來要挾於少主……你說,此局該如何破解?」

柳姬疑惑,周及是名門君子,除了政論外,竟還會給太子講這種世家大族的勾心鬥角之事?

她眼睛一轉,笑道:「這還不簡單,想個法子除掉宿敵便可。」

趙嫣微微擰眉:「可若那宿敵,是個無法撼動的位高之人呢?」

「那便想法子打探他的弱處,揪其把柄互相制衡。」

「他處事果決狠厲,滴水不漏,似乎也並無把柄。」

柳姬愕然。

她愣了許久,問趙嫣:「這宿敵位高權重,難逢敵手,卻放下身段去威脅一個空有其表的少主,他圖什麼啊?」

這話把趙嫣給問住了。

「許是想控制少主,吞併族中家產?」她揣摩道。

柳姬抱臂回擊:「那他為何不直接藉此機會殺了少主,取而代之?」

「……」

「你看,一般我們揪著把柄去威脅某人,是因為那人會對我們造成威脅,亦或是能用這個把柄換得更大的利益。可周侍講故事中的那個宿敵,顯然不需要這些齷齪手段也照樣能達成目的,甚至藉機殺了少主更加省事。」

柳姬將手一攤,難以理解道,「所以他如此吊著少主,到底圖什麼?這不合實情。」

他到底圖什麼?

趙嫣仿佛被這句話問到了靈魂深處,於腦中「叮」地撞出清越的回聲。

的確,以聞人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滔天權勢,想要得到什麼,根本不需要東宮的助力。

那他為何不對自己下手?

逼急了自己,對他有何好處?

靈光一閃而過,還未來得及抓住,便如水月鏡花般消散不見。

五月梅雨天,整個京師都籠罩在朦朧清新的煙雨中,宛若一幅**的水墨畫卷。

連著下了半月的雨,今日終於放晴。春季的落英已化作香泥消失殆盡,滋潤著牆頭的滿樹綠蔭。

夏天終是來了。

再過八十天便是趙衍過世周年的忌辰,趙嫣今日課畢特地去太極殿請了安,委婉提出要和去年一般去明德館主持祭孔大典,撫慰大玄的下一批棟梁之材。

數條性命的隕落皆與明德館息息相關,仇醉至今未露蹤跡,她無論如何都要親自走一趟。

皇帝沉默了許久,方輕描淡寫道:「京中局勢不穩,太子就不必勞師動眾了。安心呆在東宮研讀聖賢,磨磨性子。」

竟是直接拒絕了。

趙嫣雖心有不甘,卻也深知不能急功近利,道了聲「兒臣遵旨」,便攏袖躬身退出了大殿。

入夏後,陽光已有幾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