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有數,會小心行事。」趙嫣寬慰。
她已見過皇城中最危險的一個人,不管來的是誰,都不可能比面白心黑的肅王更令她心驚。
明日就是上元節,皇城開放宵禁,街上已經提前掛好了各色花燈。
蜿蜒的長街燈火下,碎雪飄零,賞燈的男男女女執著紙傘往來不絕,宛若春風一夜入城,盛開各色荼蘼。
左相府,靜園內,暖黃的窗紙上映著一老一少對弈的兩道身影。
「你自天佑十六年奪得殿試魁首,外放為官已有兩年。此番請求聖上將你調動回京,一則是為暫代太子侍講學士之職,因是短期兼任,你也不必擔心自己年輕能否勝任,我李恪行教出來的得意門生,自當是帝師之才。」
左相李恪行落下一枚棋子,端肅道,「只是聽文太師所言,太子自病癒後想法變了許多,大玄就這一根獨苗,想推行咱們的政令,他便是唯一的希望,當好生引導糾正才是,切不可聽之任之。」
棋盤的另一端,一隻溫潤雋秀的手伸來,按下棋子規矩道:「是。」
「二則,是老夫的一點私心。」
李恪行想起了另一個乖張浪蕩的得意門生,眉間凝結鬱色,「你師弟沈驚鳴的死訊,想必你已聽聞。他雖不如你穩重守禮,卻是老夫傾盡畢生心血教出來的關門弟子,如今與東宮牽扯不清,死得冤枉蹊蹺,此番你兼任侍講之職,若有機會……」
「老師的意思,學生明白。」
燈下執子之人極為年輕,約莫弱冠之齡,一襲寬袖青衫挺拔雋逸。其面容雖算不上劍眉星目的俊美,卻勝在白皙乾淨,舉手投足間盡顯渾然天成的士族禮節,讓人想起高山上終年不化的晶瑩積雪。
「學生與驚鳴受恩於老師,情同手足,責無旁貸。」
李恪行眼中流露慈愛。
若沒有七夕那起橫禍,此時坐在這裡與挽瀾談經對弈的,便是沈驚鳴那孩子。屆時一個含霜履雪的端方君子,一個恃才傲物的風流少年,將碰撞出文壇乃至政壇中多麼璀璨耀眼的火花來。
可惜,「李門雙璧」終殘一半。
「我知你志向高潔,想回翰林著書立言。此番捲入這名利場中,委屈你了。」
李恪行長嘆一聲,收子道,「肅王為太子太傅,與之共事,當謹慎克己。」
青年起身,攏袖行了大禮,字字清朗道:「學生周及,謹遵老師教誨。」
……
春社祭典選在南郊祭壇。
四更天,正是苦寒的夤夜,趙嫣就被迫換上莊重的袞冕禮服,跟著引路的宮侍前往太廟前候著。
到了太廟,方見文武百官烏壓壓立著,她竟算是來得晚的。
然而抬頭看看天色,黑魆魆不見一點光亮,離破曉還早著。
有大臣陸續來向她打招呼,國舅寧陽侯魏琰也在。
「舅舅。」
趙嫣給他回了個禮,方問道,「舅母呢?」
她記得這場祭祀,命婦亦可隨行參與,這是只有勳貴宗親才有的殊榮。以魏琰愛妻如命的性子,竟然沒將她一同帶來?
魏琰解釋道:「阿月病了,尚在府中將養,不便來此。」
趙嫣這才想起舅母亦是盞風吹就壞的美人燈,有心衰之疾,據說是以前太過傷神損及根基,全靠魏琰想方設法搜集來的珍奇藥材養著,錢財消耗不說,動用的人脈、花費的精力更是數不勝數。
寧陽侯卻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料,就連她那不理俗世的父皇聽了,都曾言「魏氏出了一個情種」。
正想著,魏琰的目光投向趙嫣身後,含笑拱手道:「李相。」
說罷直身,看向左丞相身側的年輕男子:「若我沒記錯,這位便是天佑十六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