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這些,魏皇后自然也考慮到了。

「即便如此,也不可留她侍奉身側。無非是兩害取其輕,事關國運,你我都賭不起。」

趙嫣見母親面色莊穆,聲音卻不似先前嚴厲,便知事情略有轉機。

哪怕是一線希望,她也要爭取到底。

她趁熱打鐵,談完利益,又動之以情:「柳姬在明知東宮有異情況下,依然義無反顧回來。明知看出我身份會引來殺身之禍,依舊選擇坦誠相待……足以證明阿兄對她的信任是值得的。何況她與阿兄朝夕相對,興趣相投,對阿兄的文章棋藝了如指掌,殺了她,我們恐再找不出第二個稱心之人。」

魏皇后抬指揉著脹痛的太陽穴,良久問:「你的意思是?」

趙嫣沉靜道:「柳姬於我們有用,請母親暫且留她性命,輔佐東宮。」

「若她心術不正,洩露機密……」

「若出了什麼差池,我願親手了結此事,再向母后請罪!」

但至少,至少現在要為柳姬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趙嫣輕輕蜷起手指。

魏皇后權衡良久。

沉默中,窗外天色漸明,地磚上投射的昏暗燭火逐漸被熹微的白光取代。

「流螢。」

魏皇后開了口,起身命令,「暫將柳姬禁足承恩殿,不許她與任何宮侍接觸。如有異樣,格殺勿論!」

流螢顧不上膝上的疼痛,忙俯首稱「是」。

魏皇后不多做停留,要在天亮前折回坤寧宮去。

趙嫣知道,柳姬這條小命算是暫時保住了,不由跌坐在地磚上,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一顆心還未落到底,又倏地懸起。

天色已亮,她還得去崇文殿聽學。

又是一場大劫。

趙嫣蔫蔫的,再心不甘情不願,也得更衣梳洗,進宮面對那滿腹黑水的聞人藺。

趕到崇文殿時,聞人藺已捷足先登。

他照舊一襲墨色常服,左手文袖執卷卷坐在太師椅中研讀,右手護腕武袖微微前伸,漫不經心地轉動修長有力的手掌,將指節置於炭盆上烘烤。

好在殿內除了這盆炭火外,再無其他贅餘,淡淡暖香拂面,溫度不寒不燥剛剛好。

聞人藺面前案几上置著棋盤,黑白交錯。

趙嫣壯著膽子走近一看,才發現這棋路眼熟,似是前幾日她假暈毀掉的那盤。

聞人藺竟是憑著記憶,一子不差地將棋局全部復原了!

趙嫣咽了咽嗓子,伸手在棋罐中摸了顆白子,吧嗒一聲,輕輕按在右上斷點處。

燕尾陣形成,白子一轉頹勢。

聞人藺從書卷後抬眼,見到殘局已破,不由眸色微動。

趙嫣露出一個小心的笑來,輕聲輕語道:「太傅,孤的病已經大好了。」

才怪!

這招燕尾陣壓根就是夜裡臨陣磨槍,跟著柳姬學的。

聞人藺的視線只輕輕一掃,趙嫣便覺渾身發麻,仿佛被他從頭到腳看穿似的。

他不置可否,以書卷敲了敲案幾:「過來。」

趙嫣老老實實在書案後坐下。

聞人藺又道:「靠近些。」

趙嫣一愣,磨磨蹭蹭往前挪了半寸。

聞人藺眼尾一挑。

這回趙嫣不敢耍滑了,乖乖伏案傾身,半截身子越過棋盤靠近。

聞人藺拿起一旁備好的青瓷小藥罐,拔開塞子,指腹挑了一指藥膏。

他骨節分明的指節冷白若霜,竟是與那藥膏顏色一般無二。

他手伸過來時,趙嫣逃避似的閉了雙目,連呼吸都快暫停。

下一刻,額上淤傷處傳來冰涼溼潤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