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仍保持著最謙和的修養,不露絲毫破綻。

「這只是殿下的妄加揣測,毫無證據。」

聰明人就是如此,非但不會吐露絲毫對自己不利的證言,反而能從對方的推演中精準地扼住要害。

是,趙嫣沒有證據,這場交鋒原本走到這就該陷入死局。

所以,她只能賭一把人心,讓舅舅自亂陣腳,現出紕漏。

而舅母作為唯一的變數,是她盤活整個僵局的唯一突破口。

「那日在侯府,霍蓁蓁不小心翻出了舅母藏在匣中的護心鏡,孤得知舅母曾與聞人家長子聞人蒼定親,兩情相悅……」

「阿月與他並無兩情相悅!」

魏琰幾乎是冷沉地打斷了趙嫣的話。

趙嫣掐了掐虎口,穩住聲線。

「可聞人蒼直到死也未收到舅母的一封回信。試問若舅母若真對聞人蒼無情,又怎會收著他的護心鏡近十年,且每年中元皆會出門祭拜?」

趙嫣頂著魏琰沉涼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舅舅對孤起疑,對舅母隱瞞,到底在遮掩什麼,又到底在害怕什麼?」

寒風瑟瑟,光影將魏琰的面容分成明暗的兩面。

他道:「殿下不該用這些年陳年舊事,去傷阿月的心。」

趙嫣自嘲地笑了聲,壓住那一絲悲傷。

「舅母說她寫過信,寫過很多很多,但是皆如石沉大海,毫無回音。那時她被家人禁足於內院,所有書信皆是交由貼身侍婢與舅舅送出……所以舅母想來問舅舅,那些信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舅母沒有宮牌,必然只能求助於孤。」

趙嫣抬起眼眸,而後輕輕的、吐出了最後的籌碼,「現在舅舅不妨猜猜,現在坐在孤轎輦上的,是誰?」

遠處傳來酉正的鐘聲,驚起飛鳥掠空。

魏琰的瞳仁有一瞬的震顫,來不及遲疑,他轉身朝宮門大步行去。

「侯爺,宮宴才剛開始呢,您這就要出去?」

「寧陽侯,夜間宮門戒嚴,還請出示令牌查驗……哎!我的馬!」

「寧陽侯搶了雲騎的馬,朝北門而去了!」

趙嫣拿出令牌示意禁軍,沉聲道:「寧陽侯此舉恐生變故。上報陛下,快!」

禁軍擔不起這責,忙差人上報,剩下之人按刀追蹤前去。

望著魏琰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趙嫣緩緩靠在宮牆上,渾身宛若抽力。

魏琰很清醒,很理智,正因為如此才看出太子並未撒謊。

阿月的確知曉了當年信件的事,她藏不住心事,趕來當面質問亦是她的性子……

魏琰知道自己此時趕去夾道意味著什麼。

只有布局之人才知曉哪裡設有伏擊,一旦他成功攔下轎輦,避開刺殺,則等同於承認自己為設局真兇。

只要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任由阿月乘坐的轎輦穿過夾道,他就不會落人把柄。

這裡頭或許有個陷阱,可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願賭、賭不起。

駿馬狂奔,在狹長的夾道內蕩出清脆急促的蹄音。寒風呼嘯,如刀割切刮面容。

魏琰看到了遠處徐徐而來的東宮轎輦,餘光之外,是藏匿於閣樓中的硝油重箭的微弱火光。

「停下!」

他勒馬高呼,逼停轎輦。

翻身下馬,他以從未有過的倉皇步伐疾步靠近轎輦,風一吹,轎輦垂帷飄動。

裡頭空無一人。

萬籟俱靜,魏琰久久佇立不語,只聽得見自己快要炸裂的呼吸聲。

他自詡能揣度人心,洞悉一切,到頭來卻輸在了這場以人心做賭的局中。

……

半盞茶前。

北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