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聞人藺為何說這些,也知道他是在替誰開口。
今日經筵課畢,眾臣無甚心情交談評賞,早早就散了。
崇文殿中很快只剩下趙嫣和聞人藺在,如同往常授課那般,安靜平和。
他一直沒走,垂眸倚坐,品著掌中那盞清茶。
趙嫣想了想,起身行至他身邊坐下,輕輕道了句:「多謝太傅。」
聞人藺執著茶盞,睨過眼不動聲色道:「謝本王什麼。」
「太傅質問李相的人不懂變通,實則是在為東宮新政撐腰。」
趙嫣挪了挪膝頭,傾身道,「那晚在紫雲閣外,我替兄長質疑周挽瀾的『開源策』太過守舊,並非真正的惠民之策,你聽到了對嗎?」
聞人藺頷首:「殿下不算太笨。」
「我本來就不笨。」
趙嫣抿唇小聲駁了句,又忍不住問,「太傅說這些,不怕朝臣多想嗎?」
「他們愛想,不妨隨他們瞎琢磨去。」
聞人藺摩挲著杯沿,徐徐道,「以後殿下想說什麼就對他們說什麼,不必顧忌。」
趙嫣眼眸一亮,笑道:「真的?」
聞人藺端詳著她,聲音散漫低沉:「萬事有本王給殿下兜著。」
微涼的秋風潛入窗扇,撩動趙嫣耳後垂髮輕舞,黏了一縷在她因怔愣而微張的唇上。
自回宮以來,所有人都在警戒她謹言慎行、這不能做那不該做,聞人藺是唯一一個讓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人。
她無暇去辨別此言真假,只知那一瞬,思緒的確如潮汐湧動,溫柔地漱過心間門。
若說周及是約束,教她克己復禮、肩負責任。則聞人藺是放縱,教她如何變強、如何保護自己。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只有在聞人藺面前才會流露出屬於「趙嫣」的一面。
或許,風天生就是不甘約束的。
聞人藺放下杯盞,順手捻下她唇上的那縷耳發,問:「肚子餓不餓?」
男人的指腹一觸即分,沒有半分越界。
趙嫣誠實地點點頭。經筵上一坐就是兩個時辰,除了茶水外什麼吃食都沒有,她的確腹中空空。
聞人藺示意殿外立侍的太監,道:「時辰尚早,去後殿吃些東西果腹。」
「吃什麼?」趙嫣問。
聞人藺看了她一眼,唇邊有了笑意:「櫻桃酥山。」
趙嫣一顫,惱然抬眸,就見聞人藺得逞似的輕輕搖首道:「不,殿下不愛吃甜食。還是花生酸酪吧,有位御廚的手藝不錯。」
「你這人,說話能不能別總斷在不該斷的地方。」
趙嫣低聲抗議,到底還是沒能拒絕酸酪的誘惑。
她吸了吸鼻子,握住聞人藺遞來的臂膀,借力起身,坦坦蕩蕩同他一起偷食果腹去了。
……
經過幾場秋雨的衝刷,宮牆上的濃蔭轉眼褪出了淺淡的枯黃,風一吹頗有些瑟瑟的意味。
前些天還穿著夏衫講得滿頭大汗的經筵官們,今日已穿上了厚重的秋衣。
「我想了想,於大玄建造學館耗費巨大,我如今的確承擔不起。不過倒是能將明德館擴建,提高津補,廣納賢才,培養屬於我們自己的一支文脈。」
趙嫣下轎,與柳白微一前一後穿過長慶門,閒聊道:「我讓李浮將東宮的庫房清了清,加上華陽的金銀細軟,除了父皇賞的那些不能動,其他那些變賣倒是能撐個兩年。至於兩年後如何……再看吧。」
柳白微點頭:「我如今手頭並不寬裕。不過一年內足夠我鬥贏郡王府的老妖婆,等著吧,將來我出資襄助殿下。」
「老妖婆」是指潁川世子妃,那個試圖去母留子、逼死柳白微生母的狠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