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嫣倒挺喜歡他穿文武袖袍的,英挺而不失優雅,像個文武雙全的儒將,不似他穿殷紅官袍那般凌厲妖冶。

聞人藺索性停了下來,專注地看著趙嫣。

小殿下問題頗多,而這些問題,大多來源於對他的興致。像是得到了一件什麼青睞的東西,對他充滿了樂此不疲的求知慾。

雖然這是他一手縱容的,但……

聞人藺目光微動,又歸於平靜溫和,許久方在趙嫣疑惑的目光中輕緩道:「殿下應該知曉,本王有兩個兄長。」

趙嫣點了點頭,這不是什麼秘密。

「本王的長兄聞人蒼驍勇善戰,十六歲時他曾一襲戎服勁裝直搗敵營,一戰成名;本王的次兄聞人慕精通兵法,文袍磊落有『小軍師』之稱,所布之陣未嘗有敗績。」

聞人藺漫不經心地說著,抬手拂去頭頂斜生的枝葉道,「天佑十年雁落關一戰,長兄為護住城池,孤身誘敵,卻死於敵軍馬蹄之下,屍骨無存;箭雨襲城時,次兄和他的親衛們自發將本王護於身下,換本王一線生機。」

他們死時,一武一文的衣袍浸透鮮血,早已千瘡百孔。

聞人藺至今能回想起鮮血濃烈的腥氣,和屍首的刺鼻腐臭。

樹影婆娑,趙嫣聽聞人藺以低醇平和的語氣講述那些血淋淋的過往,沒由來從心底漫上一陣蒼涼。

「抱歉,我不知道……」

她只知曉當年聞人藺是躺在屍堆之下,才僥倖撿回一條性命,可她不知道那些屍堆……是他最親最愛的人,以血肉之軀築就的城牆。

聞人蒼和聞人慕之死,又何嘗不是武將之中的趙衍和沈驚鳴?

聞人藺見她擰著眉,不禁笑了聲:「殿下作何這副苦大仇深的神情?人死如燈滅,本王穿這身衣裳倒也不是為了祭奠死人,而是為了提醒自己。」

他濃密的眼睫垂下兩圈淡淡的陰翳,低沉道,「本王並非良人,殿下如往常那般對本王撒撒嬌甚至是利用即可,但,莫對本王存有過多的期待。」

「……是何意思?」

趙嫣歪了歪腦袋,沒太明白。

聞人藺的目光溫柔而憐惜,抬手輕輕碰了碰趙嫣束胸緊纏的心口,如往常崇文殿授課那般教她。

「殿下守好這顆清明心,別讓它失望受傷。」

她生而璀璨。而深淵裡爬出來的人,沒有未來。

聞人藺說得委婉,然而趙嫣何其通透?

她極慢地眨了眨眼睫,明白了他的意思,應道:「好。」

他們之間,本就理應如此。

遂她又鄭重頷首,低聲重複:「我會的。」

話雖如此,須臾間,心臟卻仿佛被輕輕拉扯了一下。

突的一聲,而後輕緩緩地飄沉了下去,只留下些許陌生的悵然。

八月十一,經筵秋講開設,天子集眾臣於崇文殿說書講學。

冗長的禮節過後,天子旁坐而聽,眾臣按品階整齊分列講座兩側,聽候講官講學。

天子近來被洛州之亂弄得頭疼,也就開筵這樣的大日子露面,剩下的時日則交給太子代為旁聽。

趙嫣的席位在天子左側,身旁跟著裴颯和柳白微

原只有裴颯一人陪伴,可裴世子不好文墨,趙嫣為了方便詢問不解之處,便尋了個理由將柳白微也捎上了。

霍蓁蓁聽聞「太子哥哥」有好幾個月都要待在崇文殿聽講,也鬧著要來旁聽經筵。

皇帝本就因太子生辰遇刺一事,對壽康長公主頗具愧疚,略一思索,答應霍蓁蓁做公主伴讀,與未出閣的四公主一同旁聽。

崇文殿東廂房掛了一道垂簾,與正殿嚴密隔開。開講前隱隱可見一活潑、一文靜的兩道身影從簾後入席,正是霍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