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娘子广袖轻拂,示意她们在紫檀圆桌旁落座。

案上早已备好四盏琉璃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

谢沉鸢大大咧咧地就要去端酒杯,被苏婉柔悄悄拽了拽衣袖。

柳如萱则拘谨地坐在圆凳边缘,鹅黄色面具下的眼睛不住地在花魁娘子脸上打量。

“怎么?怕我下毒?”花魁娘子轻笑,自顾自执壶将四杯酒一一饮尽。

“这是妾身自酿的梅魂酿,取雪中初绽的绿萼梅,配以天山雪水,埋在地下整三年方成。”

她重新斟满四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旋:“饮之可忘忧。”

沈凌瑶盯着那熟悉的指尖动作,不由蹙眉。

母亲斟茶时也总爱这样轻轻一旋,像是什么特定的规矩那般。

她终于按捺不住:“娘子方才说的诗句……”

“哎呀,品酒时不谈这些。”花魁娘子突然用团扇轻掩朱唇,眼波流转间已换了副神情,“不如先听妾身抚琴一曲?“

不等回应,她已移步至窗边的焦尾琴前。

指尖一勾,清越琴音流淌而出,正是江南流行的《采莲曲》。

沈凌瑶浑身一震这是母亲当年最常弹的曲子!

琴声如诉,沈凌瑶恍惚又回到了儿时的沈府后院。

母亲总爱在雨后的黄昏抚琴,而她趴在石桌上,看蜻蜓点水,听琴音与雨滴从芭蕉叶上滑落的声音应和……

“沈姐姐?”谢沉鸢捅了捅她胳膊,“你怎么哭了?”

沈凌瑶这才惊觉脸颊冰凉。

她匆忙拭泪,却见花魁娘子正凝视着自己,眼神复杂难明。

“喝酒喝酒!”谢沉鸢已经灌下两杯,脸蛋红得像她戴的狐狸面具,“这酒真带劲!”

柳如萱小口啜饮,不一会儿眼神就迷离起来:“好甜……像小时候偷喝的桂花蜜……”

苏婉柔最为克制,却也抵不住花魁娘子再三劝酒,渐渐坐姿也不那么端正了。

沈凌瑶心事重重地抿了几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头滑入胸腔,随即化作万千细小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

琴声不知何时变了调子,从清雅的《采莲曲》转为缠绵的《霓裳怨》。

花魁娘子红唇微启,轻轻哼唱着:

“……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

沈凌瑶的视线开始模糊。

她看见谢沉鸢已经趴在桌上打起小呼噜,柳如萱和苏婉柔头靠着头,正吃吃傻笑着互相往对方脸上画乌龟。

这不对劲她们酒量再浅,也不至于三杯就醉成这样。

“你……”

沈凌瑶强撑着站起来,膝盖却一软险些跌倒。

她扶住琴案,与花魁娘子近在咫尺。

“酒里……有什么?”

花魁娘子停下抚琴的手,忽然伸指轻抚她脸上的面具。

“这面具很适合你。”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比你母亲当年那副更美。”

沈凌瑶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花魁娘子就势将她拉入怀中。

沈凌瑶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软得像棉花,只能任由对方揽着自己的腰肢,吐息如寒梅初绽。

“好久不见啊……这张脸……”

冷香扑面,沈凌瑶瞪大眼睛。

花魁娘子笑了笑,对着她轻轻一吹。

淡紫色的烟雾蛇一般钻入鼻腔,带着令人眩晕的甜腻。

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花魁娘子摘下了她的面具,冰凉的手指抚过她的眉眼:

“真像啊……可惜……”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