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寻之忽然觉得疲惫,他原本想问苏容隐为何深恨自己与父亲,为何私通鞍鞑,是何事造成了他这般扭曲的恨意,举屠刀向恩人而不是向仇人,也许是因为他被圈禁的童年,也许是因为他天性如此。但是现在他忽然不想问了。
等待他的将是获罪和审判,他前世的黄粱美梦,终究在此时烟消云散。
班师回京的路上,云蘅让祝寻之也骑上马,他说:“寻之,你是功臣。”祝寻之并不强辞,他坐在马上看着蓝色的天空,那天空恰是边疆独有的明亮。
重生之后,还是有一些事情改变了是么?
“嗖!”一声弓箭震动的声音破空而出,一只箭矢凌空而来,直直地射向祝寻之,寻之感到那杀意,脸色陡变,几乎来不及躲。说时迟那时快,云蘅跃马而起,直直扑向祝寻之,一声箭矢没入皮肉的声音在祝寻之耳边炸开,接着他感受到了胸口有液体浸透了前襟,恍惚低头一看,是云蘅的血。
“将军!”“来人!”
那射箭的鞍鞑士兵俘虏仰天大笑,叽里呱啦说了一串鞍鞑语,然后恶狠狠地注视着云蘅道:“你必死无疑!”说罢一缕鲜血从他嘴边流出,他直直倒下了,有人上前查看,此人已咬舌自尽。
一股寒气从祝寻之的体内爬出,云蘅半睁着眼看着祝寻之,低声道:“别哭。”祝寻之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手,祝寻之惑然地想,为什么?上一世应该明明没有这桩事,是因为自己上一世没有随军么?那么,是自己害死了云蘅么?是自己……是自己带来的厄运!
云蘅亦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一股伤感蔓延心头,他想不到今生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却也不遗憾,他强撑着身子附唇于寻之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寻之浑身俱颤,怔怔地看着他。
众人把云蘅抬进帐篷,军医匆匆赶来。他检视一番后,说了什么,令所有人出去,祝寻之有心在场,却也被赶了出来。难捱的一个时辰过去,军医走了出来,他道:“是鞍鞑常见的雪见草,再晚送来一炷香的时间就完了,万幸。”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又忙询问注意事项。军医只道静养即可。寻之游魂似的钻入营帐,云蘅还在睡着。他想起云蘅方才说的话,他说寻之,你也回来了是不是?又嘱咐他远离尚珏和姜何敷,又说自己上辈子对苏容隐并无爱意,“很早就爱上了你”,至于后来,他是混账迷了心才囚了他。正想着,云蘅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怔怔无言。
祝寻之垂着头开口道:“好些了么?”云蘅点头,祝寻之又问:“你说你混账迷了心囚我,又说不爱苏容隐,那为什么你后来想娶他?”
云蘅大大皱眉,几乎想起身,被祝寻之按住了:“小心你伤口。”
云蘅道:“我几时想娶他了?”
“就是我怀着孕,你不让我出去那段时日。”
说到怀孕,两人均默默。云蘅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想娶他。你是不是听了府邸的流言蜚语?那段时日我为了营救你与之周旋,他是重要的证人,可惜一直找不到纰漏。那段时日我对你态度不好,是因为那阵子你怀着孕还想往外跑,尚珏那边又虎视眈眈挑拨离间,姜何敷亦怪罪我和苏容隐交好引狼入室……我焦头烂额,又想保住你,又要与他们斗法。”云蘅苦笑一声,“罢了,这些都是我的错,只是不知,今生我是否还能有一点机会,让你不至于不看我、不爱我。”
寻之不言。他一径沉默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云蘅,痛苦与苦难像头发上的跳蚤,人一沾上就如影随形,即便是反复清洗,那跳蚤还是会突然有一天从头上窜出来,就像痛苦的回忆,突然有一天又反复在眼前出现。
良久,云蘅听见了一声叹息。
【作家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