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枫于此也很是惊讶。他惊讶于事情的进展竟如此顺利。文瑄衣袋里的遗书是他伪造,他原以为皇帝至少会去查一查遗书的真伪,这样一来,一旦发觉遗书有假,事情便会越闹越大,牵扯出蔺无缺衣物上的熏香,到那时证据确凿,就算皇帝想保君后也保他不住,到得最后,祭祀殿无论如何也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他不曾料到,蔺无缺这个感情用事的人在得知皇帝欺骗了他之后,会直认自己念子心切患了失心疯,竟不需他再大费周章。这样想来,许枫不禁冷笑。事已至此,是该看一看皇帝究竟愿意花几分心思在这皇位之上了。

大殿之外,天色已是渐亮。过于漫长的一夜令人疲倦不堪。萧陌萎靡地坐在他的皇位上,仿佛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蔺无缺决定要离开这泥沼了,他灰了心,因为那卑鄙又可笑的欺骗,也因为他知道,他们终究还是无法同路。许枫在等着他的旨意,这时间还有些紧迫,在消息走漏至祭祀殿之前,必须将拟好的诏书颁布下去,否则之前所有的这些都会变成平白的牺牲,淳安的孩子,无缺的信任,还有他自己原本以为坚定的心。

想着,萧陌低声笑了起来。

如果其他的都将不复存在,那么至少要留下他还能够拥有的。

修洁的手掩在又宽又大的长袖里,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他蓦地站起身,走到殿外,带着朝露气息的熏风扑面而来,他闭上眼,微扬起下颌,深深吸气。

「丞相」

他陡得高喊。

许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臣在。」

他躬身回答。

「草诏。」

萧陌的唇齿间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谨遵圣命。」

许枫望着他的背影,他知道,在通向皇权的路上,萧陌再没有绊脚石了。

倘若蔺止犀醒着,他是应当在文瑄自尽后的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倘若如此,那么之后的一切都将会不同。然而他没能得到消息,或者说,他此时的状况令他无法再向平日一般杀伐决断。

内庭传来的消息被霍廷玉拦在门外,他并不在意宫中的事情,对他而言只要兵权在手,一切都不成问题。

而此时的蔺止犀正安静地躺在榻上,被霍廷玉冷彻的目光从头至脚的打量。一贯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狼狈地躺在他面前任由摆布,这令霍廷玉有着征服的快感,然而昏迷中却依然不肯放下骄傲的人也令他倍感不快。

蔺止犀红艳似火的脸颊证明着他刚刚经历过的事情,过度的情事会令月祗人的身体陷入持续的高热,而他现在的神志不清就是这高热带来的后果。

霍廷玉并非不知道这点,在他们刚开始结合毫无节制的时候,蔺止犀曾经出现过这样的状况,那一次他躺了半月之久,而这一回,说不定在自己下一次回来之前他都无法起身了吧。

霍廷玉略带嘲意地笑了笑。

倘若这一次他能够怀有自己的孩子,就遂了他的愿吧,不再玩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惹是生非,也不再把颍川王留在身边玩火。

「束节,你心可如我心?」

只是这句话他仍旧不曾问出口。

禁足君后于舒和宫、印鉴封存、非死不得相离的旨意是在第二日一早颁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