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在外面!
她愣了一愣,回头看向窗子,看到月下青白的玉兰花,在窗纱上打着绰绰的影子。
高深的堂屋里架着南京拔步床,众人原本团团围住,见了婉婉进来,不动神色地分开一条空隙。织金帐子底下他仰在榻上,一只手臂搭在床沿,远比记忆中的消瘦,濡湿的小衣粘在皮肤上,顺着手腕滴下来的,除了汗还有血。
她这才发觉他手里握着一条草绳,上面血迹淋淋,粗糙的草刺扎在肉里。
也许是他曾想咬住它来抵抗疼痛,而又握着它砸向了床板。
李延琮本来是仰着脸,听脚步声渐近,方转过了脸来。乌浓的头发散着,大概很久都没有拆发髻,打着卷堆在枕上。
疼痛的狂浪才歇,他潮红的脸上两痕滟滟的眼,似睁非睁,眼光粼粼得像泪,妖丽到了极点,反显出一股子脆弱。
他这样病弱的姿态,她见过。
但那时他是穷途末路的凶狠防备,不像现在,见了她,竟还弯了弯唇角。
“徐令婉。”他低低叫她的名字。
她皱了皱眉,远远站住了,不肯再上前。
一缕风从卷帘绕进来,拂过她的袖角。
她一直都在,他知道。方才她的背影打在窗纱上,他死死活活了几次,醒来的第一眼便是去寻那单薄的影子。他看见,便想到了去年的秋天,在睢阳,山上,她低头检查他的伤处,灯影打在墙上,寂寂的刹那。
“……将军有事?”她声音警惕。
“唔。”尽管仍含着讽刺的浅笑,他实在太疲惫了,甚至失去了自卫与假装的力气。从前阴晴不定的古怪脾气,惹人噎气的尖酸,在这一刻,都没有了,他只是静静望着她,看到她在看自己手上的伤痕,便自嘲似的告诉她,
“很痛。”
钗头凤(二) < 银瓶春(奶酥)|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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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头凤(二)
李延琮倚卧在榻上,散发凌乱地垂在肩膀,浓艳的脸像汗湿的泥金菩萨。
他才淋漓地发作过一场,骨头缝里的寒风仍锉得浑身酸痛。病痛是难捱的,可有时候“以病邀宠”,竟也能得到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槛窗半阖着,阳光里飞着淡金的尘埃,他看着婉婉站在光里,安静地将柴胡倒进药钵子。
柴胡、甘草、小生姜,都是郎中开来缓解病症的药。而她穿着银挑白纱衫,天青比甲儿,月白杭绢裙子底下露出纱绿的一点鞋尖。
她喜欢散下些碎发来搭在锁骨,就像“娇啼妆”,“堕马髻”,凌乱中也有别样的妩媚之处。但那仅仅限于见容郎的时候,对着他,就只有乌云高挽,挽得一丝不苟,反倒更显出她白玉耳垂上点缀的翡翠【1】。在苍翠的秋天,她也像一株蔓蔓的草药,可以医他的病,不管是什么。
“将军,您这手上又渗了血,小的再给您换条绢”小厮跪在地上给他包手腕上的伤口,凑过来挡了他的视线,一语未了便被李延琮甩手推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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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她弄来煎药,实在费了些手段。
起先,她自然是不肯的。可架不住他耍心机,旁人煎来的一律不吃,递过来就摔碗;再使出双簧记来,派李十二到她跟前诉苦,声泪俱下地把求告她去救救他们的主人,仿佛她才是他的解药。
可其实呢,疟疾这病根本无药可医,不过发作时吃点疏肝开郁的汤药,纾解纾解,真想熬过去还是靠自己硬扛。
婉婉也不傻,对他的算盘一清二楚,只是见过他发病的惨状,又实在盼望他早日痊愈,好把容郎替换下来,思来想去好几天,还是勉强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