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定要有人放手,为何一定是他呢?
他将手里的秋露白一饮而尽,招了伙计过来。
“你们店里可是有个姓钟的东家?可否请他前来一叙?”
第133章 瓜姜虾松
“寻我?”
钟应忱轻声一笑, 兴哥这话本就传得忐忑,忙道:“钟大哥,我这便回了他!”
钟应忱却径直起身往前堂去, 道:“走吧。”
桑罗山也没想到钟应忱来得这般快, 他晃了晃手中酒杯, 并不起身,只单手一举杯:““松山桑破庐。”
于他而言, 这已经是对钟应忱难得的礼数了。
“客人何事?”钟应忱问得清清淡淡,倒让桑罗山一噎。
他并非不聪敏, 可从小顺风顺水高傲惯了, 耐性上便缺些。
“我今日前来,只为一会松篁之友,并非在这酒馆户坊之间谈钱财商事。”
他打量了钟应忱一番, 心里终于有些失衡了。
他原以为, 出身贫寒之家,总有些局促, 可这般一看, 不说行动间散淡之意,就专论他这相貌…
也生得太好了些, 难怪招小姑娘家喜欢!
钟应忱好似没有察觉他审慎目光,径直在对面落座。
桑罗山呷了口茶,重新将思绪整理一番。
根据搜集来的消息,钟应忱确实是个难得聪明之人, 只是家境却极差。原系逃难而来,侥幸入籍, 不过有一宅聊供栖身,便在考学前还要抽出时间来打理这池家食铺。
桑罗山将他的资料看了数遍, 便能得知出这人性情处境。
身禀稀世之才,可在这科举仕途一道却毫无依仗,这两者之间的鸿沟,只需他寻个缝隙轻轻敲打一番,便能松动。
整个堂前十分热闹,唯独他们这一桌,两人对坐,寂静无言,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桑罗山呷了好几口茶,见这样尴尬的场景,钟应忱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仍旧泰然自若饮他手里那杯。
“前几年愚兄得案首之时,旁人只道我年少才高,转年侥幸中举,处处皆是溢美之词。那时我便道,江河旷远,才人代出,如今果见有钟兄这般…才俊。”
桑罗山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如今愿意到这里来,言不由衷与他说这番话,虽说生硬些,怕也是头一遭了。
钟应忱略略举杯,点头道:“ 多谢。”
桑罗山一顿,气便有些冲上来,接下来的话便暗藏锋芒:“不知钟兄现是在哪位先生门下?”
“不过在别家附学,不曾拜得先生。”
“哦?”桑罗山扬起眉,做出惊讶的表情,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些:“钟兄大才!只是…”
“只是这学问一道,如书山林海沟壑丛生,虽能自渡,终究行得艰难,若能得一名师,只消稍加点拨,便有绝境逢生之喜,便有需攀援之处,也能抵得寻常难去的险峰。”
他还从没费这么多心思与人说这些客气话,抬眼时看见钟应忱虽不语,但面色渐趋沉肃,觉出些畅快,话锋一转。
“有先生的好处,原先我也不晓得,幸而入四羲书院后,承王夫子看重,收作弟子,日夜蒙训,果真大有进益。”
四羲书院已是江南之地闻名的书院,院中夫子教谕皆是饱学之士,每回南榜之上,四羲书院出身的学子可占到十之三四,可谓桃李满天下。
可便在这样的书院,仍有几个人,只需一提声名,便如雷贯耳,只一提王夫子,必然是理学大家王景安。
若想入仕途,王景安门下弟子多有身居高位者,若想治学,这样的先生足够让人受用终生。
可桑罗山轻轻道出这句话时,顺道看了一眼钟应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