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了一地的馒头,又有绳子、布匹、断了线的数珠儿,林林总总占了大半个院子。
赵姨娘站在屋门口儿,发鬓蓬蓬儿散了大半,直直着仰着脖子,上面青筋暴起,正扯着嗓子叫嚷:“你们这一起小□□!我是什么人,你们这些娼妇粉头,死了也一个孤鬼的东西,还敢拉扯我?我告诉你们,就是……”
平儿瞧见,忙命婆子们拉扯开人:“这是做什么?快些拉开了。”
说着,那边静虚早已从中推开,满脸通红走了过来:“请几位姑娘安。”
紫鹃看她形容,僧袍微乱,却也只消略理一理,从头到尾都还齐整,心里便有数儿,因道:“这是怎么了?”
静虚咳了两声,一时说不得什么,拿眼睛看赵姨娘。
那赵姨娘见着平儿等人,也忙收口,挣扎着嚷道:“让我见平姑娘!我有话要说!”周边人等听说,又见平儿等没有言语,便让开一条道儿,容她走到跟前来。
赵姨娘满心欢喜,一面七手八脚拢着头发,一面巴巴着挤出满脸笑来,连声道:“是三姑娘接我回去了?”
“姨娘且歇停罢!”侍书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有些发青,因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大家客气些岂不好?这么闹腾,往后见面说话,又有什么趣儿?”
这两句话,恰是数九天一盆冷水浇下,赵姨娘浑身一阵冰凉,瞪着两只眼睛看向侍书:“你、你说什么?”
平儿道:“我们奶奶听说,姨娘这里有些不安稳,多半是这庵堂与城里近,不免嘈杂了些,闹得姨娘不能安静静修。这才打发我们过来问个明白。现瞧着,果然不错,回去自然另与姨娘寻一处清净所在,断不能辜负姨娘清修的心愿。”
她这几句话说得妥帖,却自有三分逼人之势,全不似旧年的为人言语。
连着紫鹃也往平儿处看了两眼,又见赵姨娘面色青白,眼神直直的,一下子全没了先前战天斗地的精气神,她便使了个眼色与小丫鬟:“越发没了眼力见,姨娘累了,还不扶到里头去!”
这话一落地,那静虚忙巴上来,头一个过去搀扶,又扭头吩咐小尼姑:“还不快收拾了,与几位姑娘沏茶来!”
说着,她脚步放缓,一面含笑与平儿三人道:“姑娘且去前头厢房那里坐一坐,我安置好了姨娘,再来……”
这话还没说完,那边赵姨娘已是重新抖擞了精神,一把将这静虚推开,噔噔噔几步奔过来,张口哭道:“三姑娘!三姑娘!你就可怜可怜……”
“请姨娘进屋歇着罢!”紫鹃原还心里有些打鼓,见赵姨娘又重振作起来,也不似前头混不吝的,忙喝命两个婆子,命她们将赵姨娘拉进屋去,一面道:
“姨娘且安静罢。三姑娘上有老太太、老爷、太太抚育,下有姊妹兄弟扶持,自然妥当。纵然这一阵子里外有事,她管家辛苦了些,那也是一阵子的事,又有大奶奶、宝姑娘并我们姑娘一道儿,哪里能累着她呢?
姨娘要是心疼她,竟管一管赵家那边才是。今儿左右撺掇着闹将起来,说着是要为死人争气要体面的,后头查清楚了,原是胡闹,这又罚打板子,又革银米,三辈子的体面都丢干净了,还有什么脸?”
她这一通话,又比平儿更说细了些。
到了这会儿,赵姨娘心里一点隐秘的希望,终究告终。先前又是那样闹腾过的,早已竭尽气力了,竟双眼一翻,仿佛也似她老娘那般昏厥了过去。
平儿等人倒吃了一惊,忙上前来看,不想那赵姨娘却直挺挺着呼出一口气,竟又撑住了,只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说不尽的埋怨,道不完的愤懑。
然而,经这么一吓,紫鹃三人也没心思理会了,当即吩咐两个婆子留下照料,请静虚前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