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直起身子,远远看了两眼板儿,回头再往奶母抱着的大姐儿身上扫了一眼,心里不免有些滋味难明:谁能想到这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日后还能结为夫妻呢?而且,依照有些批语所说,板儿还是忍辱的……

可见这世上的事,当真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心里喟叹着,那边宝玉三人已是从内室出来。黛玉并宝钗倒还罢了,不过口里说笑着,又瞧见贾母有些倦色,似要起身了,便快走两步赶了过去。宝玉却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的,目光就落在紫鹃身上:

日光微斜,她独自站在一株老梅树下,一半的面庞落在日光里,洁白细腻,一半却在暗影里,影影绰绰着,只不论那一半,那神色都是看不大清楚,仿佛是在笑,仿佛又在叹息。仿佛那老梅树的枝叶一般,哪怕是绿叶繁盛,也遮不住那曲折盘桓的苍劲。

宝玉心里隐隐有些不知名的感触,脚下不由一顿,前面宝钗黛玉两人已是走到贾母跟前,说了两句话,就回头来唤他。他也就欢欢喜喜地凑了过去,将心中那点说不清全抛到脑后去了。

紫鹃浑不觉这些,只瞧着贾母倦怠离去,凤姐跟着安置去了。又有薛姨妈辞去,王夫人也散了那些攒盒与丫鬟们,自己在屋中歪着。又有湘云、黛玉、鸳鸯等领着刘姥姥散逛,因着去了贾母等人,越发嬉笑顽闹起来。

只等着后头日光西斜,又闻说贾母醒了,在稻香村里摆晚饭,这才一起过去。只贾母着实倦怠,又睡了一阵,更有些懒懒的,连着饭也不曾吃,就坐了小敞轿回去,不过命凤姐儿她们吃罢了。

凤姐等人吃完,大家也各自散去,倒也再无旁话。

独刘姥姥过后却不免带着板儿过来见凤姐儿,说着明儿一定要家去,又再三感激,说着要请高香念佛,保佑长命百岁云云,着实有些真情。

凤姐听她这么说,也自笑了:“你别欢喜,都是为着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就连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里发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