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争持两句,贾母老于世故的,见情势如此,便话头一转,只说留他用素斋。
到底是有些旧年之情,那甄宝玉也记得早年梦中曾见宝玉一事,心中回转,终究还是应承下来。
贾母便与王夫人道:“把宝玉并姑娘们请来相见。这甄哥儿原是世交,如今又是如此,见一面倒也不妨碍的。”
王夫人自然应承,打发人去请。
黛玉等人本在园中,忽听得旧年曾提及的甄宝玉来了,且已是出家,不免惊诧,又生出些好奇来,忙赶到贾母院中。又有贾宝玉,贾环,贾兰三人,今日虽读书,到底这也是一桩事,贾母打发人去吩咐了,自然也罢学过来。
又有瑞哥儿,贾宝玉顺路将他一道带上,只说是亲戚初见,总归要厮见过了,免得日后对面不识。
这也是个道理,瑞哥儿只得收拾了东西,命小厮带回去,自己则与宝玉一并过去。
到了那处,四人进来一见那甄宝玉,见他生得形容与贾宝玉一般无二,只是略有消瘦磋磨之态,不免都有些惊讶:只听说是相像,料不得竟是生得这般肖似。要不是衣裳不同,倒似镜子放在那里,照出的人影来。
宝玉见着他,仿若镜中自己,不免稍稍出神,才忙上前来厮见。
甄宝玉也是含笑相对,两人目光一对,都有些恍然之态,一时却似顿住了一般,怔怔然说不得话来。
偏他们两个又生得肖似,众人在旁看着,陡然都有些莫名古怪之情,从心中升起,又渐渐有些说不出的惊惶,不由得慢慢安静下来。
倒是一个贾环瞅着甄宝玉,见他僧袍浆洗得微白,面容消瘦,神态倦怠悲悯,忽得有些欢喜起来如果日后宝玉也是这么个光景,那可真是大快人心了!
却就在这时候,外头忽得有两个小丫头端着茶盘进来,方打破这古怪的安静。
贾母心里满是惊疑不定,却还是笑着道:“你们都见过了,这是甄家哥儿,如今出家为僧,法名了寂。”又与甄宝玉介绍贾宝玉四人。
这甄宝玉双手合十,垂头为礼,贾宝玉四人也忙回礼,又应着齿序规矩,各自落座不提。
一时寂然用饭毕,贾环、贾兰并瑞哥儿三人便告退而去,独有贾宝玉心有不舍,犹自作陪,且与甄宝玉挨在一起,攀谈言语。
两人本性聪敏,性情肖似,一时言语起来,不论诗词文章,佛道典故,连着平日花鸟茶酒等物,都能说得入味。甄宝玉倒还罢了,只这贾宝玉却不免生出这也是我们这一流人物的想头,越发动了结交之心,又因贾母言语,知道他执意辞去一件事,着实挽留。
甄宝玉轻笑一声,眉目微动,眼里却有些暗沉沉的东西,他看着贾宝玉,停了半晌,终究问道:“听得尊亲言语,小公子已然科考得进,不知是否?”
提起这话,贾宝玉便有些嗟叹,因道:“旁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这些八股文章,经义典籍,全是禄蠹一流的东西。只是人生在世,我等身为须眉浊物,也是无可奈何,终不能使姊妹们别去,自己却连帮衬的气力也无,全指着长辈疼爱做主。”
他这话一出,甄宝玉才微微有些动容,他看着贾宝玉,半日才道:“你竟比我强。旧年我也听过许多教训劝说,却自以为才识过人,并不放在眼中。及等日后才觉出自己只仗着家中权势,论自己,却是乏善可陈,全无相帮之力。细说起来,竟还不如家中姊妹,旧年种种,全是自误了。”
这话一出,贾宝玉倒是怔住,因问道:“这如何说来?”
“不过是悔恨两字罢了。”甄宝玉道:“亲长被害,姊妹故去,茫茫大地,竟无一个至亲,纵然再有甚个荣华富贵,又有什么趣?旧年我提过两回出家,现今看着,竟应了那一番话罢了。”
见他一字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