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别个,这贾雨村虽算得枭雄人物,才干出众,却难免聪明太过,于上下皆有些轻慢。旧年便曾因恃才侮上,被参革职。如今虽将养出些心胸,到底还有这个秉性在。

似他这等人,又如何记得旧年被自己轻轻发落边疆的小小门子?又怎能料到,这人竟能鱼跃龙门,到了如今这么个光景?虽然对面时,他也曾略觉面善,究竟没留心在意,只不过请来刘蒙,如此这般半是劝和,半是提点,就将事完了。

那刘蒙在他跟前唯唯而已,可出了门,却立时沉下脸来。

旁边服侍的两个下属见着,也不敢言语,只与他一并上了马。

刘蒙却有一桩好处,虽心中激怒,却也沉得住气,并不挥斥发泄。这会子道路往来人多,他也不挥鞭,一径拉着马缰,稍作引导,便由着马匹慢慢而行。

及等到了家中,刘蒙还先问过詹广一家,听说詹广伤心太过,已是被扶进屋中歇息。白氏又被女儿詹玉莲劝说,一并入内,一则照料詹广,二来也是歇息疗养。至如詹玉莲,却不肯歇息,先去瞧过了那蕊云,后面只在灵前哀哀欲绝。

他心内一酸,也是叹道:“他们一家子亲热安稳,为着我一片私心到了京中,却生出这等事来!”

又有仆役提及郑家也打发人来询问,有意推后成亲事。

刘蒙点一点头,道:“等会子代我送个帖子过去,明日我自然登门细说的。”一面说,一面往灵堂那边去,只见詹玉莲满脸是泪,却一点也不高声嚎哭,不过呜呜咽咽着,坐在一边烧纸。

她这般行止,犹如一枝带雨梨花,既凄冷,又哀婉,倒叫人越发怜惜。

刘蒙不由长叹一声,上前来亲自燃香为礼,又命人取来细粥小菜,着实劝詹玉莲用了些,方道:“侄女儿放心,我如今旁个无能,只为侄儿报仇一件,再不能推诿半点。不然,我成个什么人!倒是你爹娘这里,我事情未成,也不敢深劝的,你是个好孩子,多多宽慰劝说,不使我再添罪孽,叔叔便感激不尽了!”

詹玉莲虽是寒门小户的女孩儿,却生来有些静气,虽然心里十分伤心,却还能把持得住,听得刘蒙这话,她眼睫微动,语带哽咽,说话却颇为明白:

“叔叔说得哪里话?您一片好心好意,提携我们家来的。自我们过来,无有不应,无有不足的。只是哥哥糊涂,趁着我们不备,竟寻到那一等地方去,又与人厮打,方落得这么个结果!”

说到这里,她泪珠滚落,却还是行了一礼,才接着道:“休说叔叔近日多事,连日都在外头奔走的。就不提这个,也没有时时盯着哥哥的礼,按说,我们原在家中,也是一个不知的。”

这几句话她说得伤感,刘蒙听得越发动容:“虽如此,终究是我没料理齐全,与他使得小厮不老成,才是如此。”

见他这么说,詹玉莲沉默了片刻,忽得道:“叔叔可知道那薛家的情景?”

刘蒙迟疑片刻,终究将薛家的情景说了一通。

那詹玉莲听了,半日才道:“他家也只一个儿子……做什么要打死我哥哥?”

正自说着,外头忽而一阵脚步响动,却是詹广夫妇又过来了。两人面色憔悴,神情呆愣,直直走到刘蒙跟前,才似回过神来,一板一眼行了个礼问了一句好。

刘蒙见着,忙伸手搀扶住了,又着实劝慰。

詹广夫妇两人,却呐呐应两句,着实提不起半点情绪。

见此情景,詹玉莲犹豫片刻,忽得道:“方才我从蕊云姐姐那里出来,她今日吐了两回,按着日子该来的月信也迟了三四日……”

这话一出,刘蒙猛然站起,就是詹广并白氏,在呆愣了半晌后,也似回过神来,怔怔看向女儿:“这、这是真的?”

“真的是。”詹玉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