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慈抬起了头，这一回，他却看清了母亲的表情。

他也看清了母亲眼角那一圈圈的细密的皱纹，恍然之间，他觉得母亲仿佛衰老了许多。

“妈妈也经历过你们这个时候。年纪小的时候谈恋爱，可能遇到一件很小的事情……就会让你们觉得很心动、很喜欢，可是，如果放在十年以后再去看，你大概率会发现，不过如此。”

林晓莉所说的话，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林予慈就完全可以理解。

他想，母亲不仅仅在说他和徐引，她也在说自己的感情。

她当年和王伟业刚在一起的时候，也难说没有过美好的时刻。

林予慈读过很多故事，知晓很多年少时美好的爱情，未必也会有美好的因果。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就是包含了对后来事的诸多遗憾？

他也并没有天真地觉得，自己和徐引就会顺其自然地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一词，对于普通的善男信女来说，已是很难，他的原生家庭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对于同作为男性的他们来说，就需要彼此共同付出更多的努力了。

但他对此是有信心的，他也并不是全无心理准备。

“但这个并不是我最担心的。”林晓莉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在年轻的时候碰碰壁、撞一撞南墙，我觉得这都不算什么的。我最担心的，其实是你们两个人都没有考虑到的以后。”

林晓莉看着儿子，看着看着就又红了眼眶：

“你们以后都是要考大学、要毕业、要找工作的。你和小引两个男孩子，你们……你们怎么去和别人介绍你们的关系？能接受的又有几个？你们俩的关系又怎么保障？这些问题你都有没有想过？”

面对母亲的连环发问，林予慈忍不住说道：“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要和其他人交代？其他人接不接受，我也并不在乎。”

“好，你不在乎，”林晓莉深吸了一口气，后又颤抖着声音说，“那你有想过妈妈的感受、你姥姥姥爷的感受、你那些弟弟妹妹的感受吗？”

林晓莉说：“我们这些人的感受，你也一点都不在乎吗？”

谈话谈到了这个时候，林晓莉才算是真正表露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她的震惊，她的疑惑，她的不解亦或是委屈。

她所压抑着的一层层反复翻涌的情绪，在此刻，林予慈才终于算是看到了几分。

林晓莉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如果不是为了带给儿子更好的生活，她也许一辈子都生活在乡镇，甚至都无缘窥得大城市一眼。

林晓莉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都是非常非常朴实的庄稼人，脚踩着一方弥漫的黄土，期待着她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

父亲还说，他等着抱曾孙子呢。

林晓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儿子，眼神中尽是难过：

“你的姥姥和姥爷，他们总拿你做弟弟妹妹们的榜样，一直为你而感到自豪……小慈，你现在说你要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给弟弟妹妹们做的榜样？”

母亲泪流满面的样子，让林予慈心中钝痛，他从未觉得林晓莉的眼神如此让他难以面对。

而她口中所说的，年初回老家的时候，姥姥和姥爷是如何待他的，又是如何以他为傲的，这些年以来，他感受得再真切不过了。

“妈……”

林予慈张了张口。他很想要说些什么，但所有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无力和单薄。

与家人浓烈的爱和期许相比，他和徐引的感情，好像完全站在了道路的另一端。

这两者，看上去无法俱得，也无法兼容。

他并不会因此而怨恨家人的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