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不下,”子昂皱眉道,“他在愧疚啊,他每日梦到那些,都在加重痛苦,如何放下?唯一能放下的就是随她而去,皇元卿又不让。”

乐仪道:“过不去是暂时的,总有过去的一天。”

“不会有的。旁人或许有,庶卿不会有的。他方才对奴说,若公主有遗孤,他一定会将那孩子抚养长大,可公主没有。他也没有活着的支撑了,县主,就放他去吧。”

乐仪冷冷地盯着他,从前觉得子昂的洒脱和看淡生死是宝贵的品质,如今却恨得咬牙切齿。

“你知道吗?最近我两次动了杀你的念头,罗子昂。”她道,“你自己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都能坚持下来,为何他就过不来?你活着没寄托,看淡生死,就觉得所有人同你一样?你当初能过去,他也会过去,他没比你少什么,他年轻着呢!”

“庶卿同奴不一样。”子昂认真道,“奴没期待,没指望,没同心爱的女子缔结良缘,许下相伴一生的誓言。奴不看重生死,是因为人生没有值得留恋之事,可庶卿有啊,他的留恋没了,活下去的根也没了。

“奴知道您也伤心,可您还有武德侯、兄弟、朋友,还有南郡。您会为公主哀痛,为她杀敌复仇,可梁庶卿能做什么?您说伤痛会过去,可奴觉得庶卿根本不想过去。

“他不想淡化对公主的思念和愧疚,那种痛苦让他感觉还在拥有,让他觉得生命还有指望。于是在梦里一次次重来,一次次懊恼,一次次放不过自己。要么选择死,要么选择痛。县主,您若真为他想,还是顺遂他的心意,帮他结束一切吧。”

0188 188.春朝

5.

如今靠梁穹收拾春台公主府基本没有指望,乐仪便和子昂一起,花费半个多月,将所有大小事操办妥当。

这期间她们心照不宣,对那个话题避而不谈,乐仪的犹豫和叹惋却没有跟着放下,内心中有一部分认同罗子昂的话,另一部分又因恻隐无法下定决心。

回到京都后,皇元卿还特意遣人向她表示感谢,说梁穹如今肯吃饭喝药,无论身体还是心情都在变好,多亏她开导有功这话又让乐仪的纠结加深一层。

她本以为艰难的决定要如影随形很久,谁知在向圣上复命时,那位洞悉一切的君王竟然向她问起梁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乐仪罕见地没将她视为君主,只是对着亡友的姊姊,将内心纠结尽数讲了出来。

“他是我好友,也是留仙的卿子,我不希望他殉情,却也不想让他违心地独留于世,自我折磨。感情上的事我一向不懂,如今更无法抉择了,敢问圣上,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做?”

圣上安慰地向她微笑,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你可知元卿为何对梁穹严防死守,生怕他想不开?”

乐仪思索一番道:“梁庶卿的母亲是自戕而终,父卿也随后殉妻,元卿殿下不愿见悲剧重现。”

圣上点头道:“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元卿知道梁穹做得出这种事,即使现在不做,迟早有一天也要做。其实留仙悲讯传来后不久,禁中司造局就向朕报告有位少司服药自尽,朕后来得知,那位少司就是留仙昔日的蒙官。皇元卿的担忧只怕也是因此而来。”

乐仪震惊道:“是筠郎?”

“梁穹的母亲佐臣,曾是朕的好友,朕当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为何自绝,朕如是她,断不会做傻事,可人世间的选择,哪里是由朕独裁?你方才问该怎么选,朕也不知如何回答,不如便由梁穹去选吧。”

乐仪内心忽地一跳,肩头的担子瞬间轻了不少。只是所谓“让梁穹选”,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朕可以做主,让他离京去南郡将养身体,至于他要不要真随你走,朕就无法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