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不到她,只听到她的声音让我走。我求她将我留下,她却听不见似的,还是让我走……我睁开眼,就回到这间屋子,仿佛只有一条归路……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我等不来她,连她的灵牌,都没看到……”

罗子昂垂泪道:“奴见到了。”

“……刻、刻得如何?”

乐仪起初不忍直视梁穹的哭诉,别开脸冲着窗外,让风吹干泪痕,此刻听他问起灵牌,才又重新转回去。他竟在关心灵牌刻得如何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子昂却认真答道:“工整则矣,多了些匠气,若是庶卿为她写,一定更好……你如今还拿得动笔吗?”

梁穹虽在流泪,却满是欣慰,他点头,说自己可以。这一刻乐仪终于知道罗子昂坚持回来是对的,不是死者需要她们,而是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留仙,需要一个方式,和她继续连接。

乐仪将眼泪拭掉,也微笑道:“我去找笔和木料,庶卿为她书灵。”子昂道:“奴来操刻。”

乐仪点头。曾被她认定虚伪之事,突然有了不可替代的意义,她们站在一处,接受她的离开,为她的生命和名字做书。

乐仪寻来所需的东西,再回到那房间时,发现梁穹在饮罗子昂端来的药,说为防书写时手抖,得保持体力。

哀伤无法隔绝,爱人无法忘却,难过需要抒发而非压抑,就像阳光射进敞开的窗户,投在黝黑的回忆里。

梁穹执着笔,在木料上书罢“亡妻魏留仙公主之灵 ? 庶卿梁穹未亡谨刻”之字,而后交给罗子昂,由他执着笔刀摹刻。子昂刻到一半时,劝梁穹道:“庶卿,随我去南郡吧。”

梁穹摇头:“我哪都不想去。”

“奴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在京都看着你的人太多,你做不成的。”子昂轻声道,“你这几日多喝些药,把身体养好,等皇元卿放心你出门了,奴就带你走。”

乐仪回头看着子昂,一时不懂他何出此言,梁穹也盯着他默默无语,子昂摩挲着手中的灵牌,缓缓道:“奴不是带着你一个,也会带着公主。她从前一直想去南郡,一直未能成行,这回有空了,庶卿不想同她看看吗?

“春暖花开之时,沿途有无数美景,你寻觅个好地方,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把你和她的灵牌合在一块,为你们立碑,扫墓祭祀不必发愁,我每年都来,直到我死为止。”

梁穹错愕地看着他,湿润的双眸突然闪过希望的光。

子昂道:“所以,你先好好吃饭、吃药,才能有力气出门。”

4.

将灵牌刻好后,乐仪找个借口将子昂叫出门外。梁穹正在吃为他准备的饭菜,听闻他住在这里后,从来没如此主动而积极地进食。

乐仪不由得感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招,虽是险棋,却能助他撑过一时。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吧。”

子昂却道:“奴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并没诓骗庶卿。”

乐仪一愣:“你不是哄着他,让他好好活着?”

“庶卿对人世间没有留恋,奴看得出来,这是奴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仿佛被人精心愚弄,乐仪不可置信地望着子昂那张靡丽的面孔,只觉从未真正将他看透。那敏感而有人情味儿的面皮背后,当真冷漠至极,竟然怂恿梁穹殉妻?

乐仪愠怒道:“昔日在公主府中,梁穹待你不薄,你就看着他死?甚至帮他死?”

“正因庶卿好,奴才这样做。”子昂解释道,“谁都看得出他一心想为公主殉情,皇元卿只求留着他,哪怕饲养一具在痛苦中煎熬的行尸走肉,殿下看看现在的他,还是当初那个梁庶卿吗?”

“他殉妻有用吗?能让留仙活过来吗?我们要劝他放下,不是劝他寻死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