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幼帝没有意外身死,这?时局兴许还能撑上一段,太后意外杀死幼帝,简直是将靶子往段明朔的手里送。
陆卿婵的眉心也无声地蹙了起来。
然而思绪飘转,她却忍不?住地想了更多。
陆卿婵很轻声地问道:“平王真的那么好吗?”
张逢微怔,看了她一眼,低声应道:“至少?在先帝活着的时候,他是一等一的好。”
他的话语隐晦,继续说道:“平王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今的声名不?能坏,不?然还怎么压得住段明朔?”
陆卿婵忽然明白过来。
臣与诸侯直接背叛君主,是要承很大的压力的。
但?如果借助封王,做出要改弦更张、肃清朝政的态势,便会容易很多,而且更容易获得正当?性与合法性,也更好占据道德的高地。
太后掌权近十年,打压帝党与先帝旧臣。
早就惹了许多人?不?满,当?年王雪识的父亲就是撞在枪口上,方才被发?落得那般凄惨。
先帝留下多位辅政大臣,单是张商一人?的倒台,便使盘根错节的官场大肆动乱了一场。
不?知有多少?人?含恨在心,早就等着夺走太后的权柄。
现?今起势的还主要是诸王和藩镇节使,可若是这?番燎原之火再烧下去呢?
太后立于高台之上,可在这?其下,根基早已腐朽殆尽,她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护不?假,但?在清除异己的过程中?,也得罪了太多的人?。
如今更是只须轻轻一推,便能彻底地将这?煌煌的高台推倒。
陆卿婵的心底泛起寒意,她忍不?住轻声地问道:“那将来会如何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张逢淡淡地笑了一下,“总不?会比前朝末年更乱了。”
他说得是。
陆卿婵原本沉重?的心里忽而轻松不?少?。
总有人?会叛乱,也总有人?会挽大厦之将倾。
晚间跟着众人?一道用过膳食后,陆卿婵方才会官舍,比起宽敞到寻不?到边际的大宅院,其实?她一直更喜欢小的宅邸。
尤其是一个人?居着,再舒服不?过了。
陆卿婵将灯点上,在小桌案边又看了许久的文书,方才准备安歇。
宅院寂静,坐在床边时,只听得见呼啸的寒风。
这?几日没有落雪,天?稍稍有些回暖。
小时候她最怕一个人?待着,又怕无聊又怕黑,如今却只觉得莫名心安。
将灯吹灭后,陆卿婵便上了床榻,没多时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久违地梦见了长公主,还是少?时的长公主。
柳叶眉,丹凤眼,唇红如烈火,分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度。
长公主站在昭阳殿的台阶之上,颇有些骄纵地说道:“你?问我是谁?我是这?晋国的公主。”
“你?这?样愚笨,竟也能来做女学士。”她傲慢地说道,“真不?知母后怎么想的,何时贤良淑德竟也成了公主要学的东西了。”
长公主身着红衣,长裙曳地,很不?客气地说道:“从?来都只有公主为人?规定德行的道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张扬,恣意,意气风发?。
陆卿婵只在男子身上见过这?样的气度,她是头一回从?一个姑娘、还是比自己小的姑娘身上感受到这?惊人?的气魄。
也是在那时,她方才知道。
做姑娘并不?是一定要贤淑温婉,亦是可以凌厉傲慢的。
然而梦里的长公主,却并非是一步步走上台阶,而是向着火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