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估计也不会拆了。这块地理位置不好,矿没了就没什么开发价值,收地还不够政府赔钱的呢。我爸当时就只收了山下厂区。”

江心白站在那,定神看那个准百年建筑看了很久。

而杨广生被唤起了记忆,越走越快了。走到一个有院子的平房前,杨广生顿住了脚步。说:“我来过这家。”

这家的铁门已经绣开,里面厚厚的积雪没有落脚的痕迹。

“这家老太太人挺好的,她不会阻止她孙子跟我玩。”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

在一片平房的窄路旁,杨广生招呼江心白转弯。于是俩人一起走进更加逼仄的胡同。在一个远离周围建筑,孤孤单单的,掉漆掉得看不清原样的铁门前,杨广生站住,喘气。

然后他转头看着江心白,表情似笑非笑:“我原来住这儿,竟然一点没变。”

杨广生推开门,先踏了进去。他走过覆着雪的煤堆,走到房前,拉开门。江心白跟着他,感受到一股腐朽的霉气进入鼻腔。

里面很昏暗,只能趁着大门口照射进去的天光看到格局。炉子,烟囱,丢弃的小杂物,洗脸架,过道,连着卧室。

“嗯,里面还是有点变了。后来住过人家。”

杨广生走进去,透过爬满了霜花的玻璃往外看。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他用大指在霜花上钻,慢慢靠热量钻出一个透光的小圆点。

“屋子里有湿气又冷,就会结霜。背阴的西屋整个冬天都不会化。我在这住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用手指头重新钻一个洞才能看见外头。因为一晚上过去它就长上了。”

杨广生把脸凑过去,眼睛透过厘米见方的小圆点往外看:“我每天晚上都含着比冰还凉的大拇指,从这小洞里往外看,等着。外面可真黑,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么晚,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江心白走到他身后的炕边,用手拂去炕沿的灰尘,坐下休息。

“你自己一个人?”

“嗯。”杨广生回答,“我自己。自从发生小时候那件事,他就再不让别人带我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来的。”

江:“什么事?”

杨广生直起身,回头看江心白。

然后走过去,站在他的对面:“就是小时候去人家吃桃子吃到过敏那件事儿啊。我跟你说过来着。”

这件事不仅杨广生说过,林树丰也跟他说过。江心白点头:“是你小时候你爸同事忘记照顾你,害你吃桃子过敏。”

杨广生沉默了会儿。在昏暗中开口说:“不是,我骗你了。”

小孔洞漏进来的光线照不清人,只能打亮杨广生呼吸间平缓的白色雾气。

“不是他害我,是我的错。”

江心白抬头看着他。

杨:“我不喜欢我爸丢下我出差。我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在家,我睡不着。所以,那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是故意躲起来的。我觉得,只要我不让他管我,我爸一定就会回家了。”

江:“……”

杨:“他来了两次,我都没给他开门。那时候我爸去的地方通讯不方便,他也没法打电话求证,就以为我不在家,是我爸把我带走了没告诉他。于是他就再也没来过。”

杨:“可是我怎么等,我爸都没有回来。几天以后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没东西吃,就去人家园子里偷吃桃子。你想那时候破桃子毛多重啊,我不洗直接吃,天天吃,就应激过敏,差点挂了。从此以后桃子就成了我的天敌。”

杨:“你看这不就是我自己犯傻逼自找的吗。”

过了会儿。江心白说:“所以你爸就报复他,让他下半辈子瘫痪。”

对面杨广生的剪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