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桑隔着纸张都仿佛能看见那个满眼慈爱的父亲张开双臂,翻来覆去地喊着最亲近的称呼。
在这样的人面前,哪怕是无理取闹,也能够被笑着包容吧?
再翻过一张,笑容在脸上凝固。
纸上的字迹很狂放,写信的对象也换了人。
杂乱无章的字堆在一起,没有框架和秩序,透着一种别样的阴沉。
许念,于星历283年9月8日,死于飞机失事。
念念,要是我没有告诉你他的病情,是不是你就不会出意外?
我好恨他,我觉得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他……
让他去死、我也死,换你活下来,好不好?
念念,今天小崽子会叫爸爸了,你来看看吧。如果你还在的话,肯定会很开心。
他一声声地喊爸爸,听起来好吵,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怒火中烧。
直到那个破铁皮开始发出警报,我才意识到我掐住了他的脖子,差点把他勒死。
我知道我不该怪他,但我是个疯子、是个烂人,跟我又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念念,一个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好没意思,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还没死。
我之前答应过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会好好地给这个小孩养到成年。
“好好养”我是做不到了,勉强让他活到成年吧。
毕竟,我要是死了,让他落到那些老畜生手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让他恨我吧,就像我恨他一样。然后跑得远远的,离开这个没有一点好的鬼地方。
……
许扶桑收拢了信纸,长出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
苏云卿关切地问道。
“没事,”许扶桑笑着,眼中含泪,“我下定决心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现在的情况,比我以为的要好太多了……”
许扶桑原地坐了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将物件分门别类归纳,装进箱子。
离开0369号行星之前,他们去了一趟墓地。
踩过一大片的银杏树叶,在“窸窸窣窣”的响声中走向墓碑。
二人照片上的面容都停留在了青年。
“父亲……们,”许扶桑缓慢地开口,“虽然我们之间,缘分浅、也并不熟。”
“但是,我还是想来看看你们,也让你们看看我们。愿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都能收获幸福。”
“阿爸……”许扶桑本不想哭,可眼泪却先他一步夺眶而出,“阿爹他把我养得特别差,你可得好好教训他……”
过往尖锐到要把全世界扎穿的苦痛,脱口而出时变成了撒娇一般的告状。
在四十岁这一年,许扶桑选择了将原生家庭的议题翻篇。
不是原谅,而是释然。
这是一个跳出代际循环的人,对一生陷于其中之人的悲悯。
银杏树叶纷纷扬扬,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许扶桑轻轻捻起、又挥了挥,同眼前的墓碑道别。
转身,开阔的道路上铺了满地金黄。
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所有的情节都只是为了完善人设,不是为了洗白。
不论“加害人”有没有自己的原因、逻辑是否自洽,伤害都依然是伤害,受到伤害的人仍有选择去恨、选择不原谅的权力。
而许扶桑这时做的也不是“原谅”。
是因为他往外走之后遇到过很多很好的人,得到过许多真实的爱与关切,他在努力感知、保持思考,他没有重演代际循环、他挣脱了命运的枷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