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他肝癌晚期、命悬一线。本人又提前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建议家属开始准备后事。”

“我迷迷糊糊地买票回来,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就看着他在我眼前离世。”

“他……他没有遗言,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是眯着眼看我,说:‘你来了。’”

“他不开心也不难过,不懊悔也不生气,看起来了无生念、对什么都不在乎。”

“他看着我出生,我看着他死去。”

“即便我们相互憎恨,但我仍是觉得有一种奇妙的联结,在他死去的瞬间断裂了。”

“是血脉的牵绊吗?我不知道。”

许扶桑将手上的资料一放,坐在了地上,仰着头,一动不动、任凭视野开始失焦。

“他甚至提前给自己联系过殡仪馆,他的骨灰火化之后便直接由工作人员带去与许念合葬。”

“我……我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但发现除了我,没有人出席。我一个人坐在葬礼上嘲笑他,笑他这一生的失败,但我笑不出来、我只想哭。”

“我想,关于许念的意外,我本来应该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分担悲伤的人。但他推开了我,选择一个人漫长又静默地哀悼。”

“那天,我在隔壁房间,也就是我以前的卧室里睡了一觉。”

“只是一个晚上,就翻来覆去地做了七八个噩梦。”

“我梦到的是我的人生。在梦里,无论怎么努力改变、不管如何选择,最后都走向了悲剧。”

“我一遍一遍惊醒,又不信邪地睡去,我想在千万种可能性中找到幸福的那一条……”

许扶桑闭了闭眼,压下了眼里的泪,“但是,全都是厄运。”

“那天,天亮的时候,我突然想,有些人一出生、就好像被注定了结局。”

“尹桑榆的一生全在被命运摆布,纵使是他凭借本心做出的选择,都恰好顺应了命运的‘剧本’。”

“许念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当意外死去,他的人生就迅速坍塌回了原有的轨迹,成为代际循环的一部分,成为老混蛋生出的小混蛋之一,成为下一代的‘老混蛋’。”

“我那时站在房间里,忍不住发抖、觉得喘不上气。”

“我觉得命运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也罩在其中,让我也慢慢在朝他靠拢。”

“我不敢处理遗物,我不敢了解他。”

“我直接买了最近的票回中央星,然后这么多年,再也没回来过。”

苏云卿靠近,坐在了许扶桑身旁靠后的位置。

他身体向前凑,从身后将许扶桑抱住。

“哥哥,命运不是确定的轨迹,是无数种可能性的重叠。”

“你能看到厄运、看到重演,这都是命运的垂怜,是老天爷在警示你,要往幸福的路上去。”

苏云卿递出了一沓信纸,是他方才一通翻找、在老旧的信封中翻出的信件。

“哥哥,看看这个。”

纸上的字迹很温柔,许扶桑第一眼便认出,这字不属于尹桑榆。

亲爱的宝宝:

最近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还以为是生病了,结果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有了你,都三个月了。乖宝宝,是不是你心疼阿爸,不舍得阿爸吃苦?

虽然你的到来有些意外,但是我有在好好为你的未来开始规划哦。不要担心,好好地长大就好。

你阿爹说的“不想留下”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他觉得自然繁衍是落后的生育方式,他觉得我们应该跑到外星去做体外孕育。不过,现在的生育过程已经经过了数代的优化、不会再像蓝星时期那样落后凶险了。宝宝,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好好说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