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
我在写圆明园遭遇到洗劫与焚毁一章时,力求作一个“无情的历史书写者”(dispassionatehistorian);然而,不容置疑的史实与普世价值诏示我们,抢劫以及焚烧圆明园都是难以自圆其说、难辞其咎的行为。最近香港大学英文系一位副教授为文指出,下令焚毁圆明园的第八代额尔金男爵的父亲,任驻奥斯曼帝国大使时,即曾破坏文物,将希腊“帕提侬神庙”(Parthenon)里的塑雕大理石像运回苏格兰老家,被伟大的诗人拜伦(LordBaron)痛斥为太无天理与可恶的文物强盗;拜伦极爱希腊,故痛恨之至,因而要“让仇恨[永远]追索他(额尔金)的贪念”(Mayhatepursuehissacrilegiouslust!)。半世纪后,儿子走父亲的老路,不仅抢走圆明园里的珍贵文物,而且将抢不走的烧了。这位作者觉得,从希腊被盗的石像到圆明园的废墟,对之必须作道德的批判,用“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来合理化19世纪的帝国主义与殖民主义是“不道德的”,因其乃人类共同记忆中非人性的案例,必须谴责。3
当年写作此书时当然有未见的资料,特别是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大量内阁大库明清档案,然今已数字化,极易引用;其中有关圆明园者至少有192笔,诸如乾隆九年元月总管内务府“谘典籍厅奉上谕,新岁朕奉皇太后驻跸圆明园,所有灯节恭进皇太后筵宴及赐蒙古王等筵宴,应照旧举行”;乾隆十七年内阁大学士傅恒奏:“辛未科庶吉士散馆,拟于十月四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考试,伏候谕旨”;乾隆十八年大学士陈世倌奏报:“西洋波尔多噶尔亚国进贡来使巴哲格,应赍方物进献,据钦天监择吉至日,带领来使至圆明园进献,恭候内廷收讫,知会内务府等所,有赐宴等事”;乾隆五十五年八月礼部“移会典籍厅,所有二十日正大光明殿筵宴其应行入宴之朝鲜等生番,在京一品文武大臣,外省提督巡抚,衍圣公,照例于是日五鼓,前往圆明园入宴”;道光十六年四月礼部“移会内阁典籍厅,本年丙申恩科典试,皇上驻跸圆明园,相应预行知会各衙门,凡开列读卷大臣务于四月二十日黎明各咸集圆明园,听候钦点”;道光二十年翰林院“谘稽察房奉上谕,庶吉士于四月十六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考试”;同年礼部“移会内阁典籍厅为本年十月初十,皇太后万寿圣节,皇上诣绮春园进表行礼”;嘉庆十年七月十八日圆明园“谘典籍厅为库掌伊萨布等呈,称皇上谒陵,请照例谘行各衙门于圆明园大宫门两边各部院衙门朝房,派人前来看守,并将人役花名谘覆本处”。类此档案文献均可补充本书所述,圆明园除游乐以外,颇有繁忙的公务活动。
内阁大库档案也为本书所述圆明园里的“罪与罚”提供新的例子,如乾隆三十二年五月公兆德家人成禄在圆明园用刀戳伤袁朝礼并致死,刑部请旨将成禄即行正法。此未必是谋杀案,但不论动机为何,伤人致死按当时杀人偿命的原则,被判死刑不足为奇,也给我们提供了在圆明园内犯罪而被处死的例子。又从乾隆二十七年十一月五日的档案得知,看库步兵杨廷璧挖掘偷窃银库,也是拿送刑部严审;不过,巡防不力的参将李全等人则交兵部严加议处。
中文简体版弁言(2)
此书英文版精装与平装只印了1000本,麦田中文版也只印了2500本,对圆明园有兴趣的广大读者、有资格的评论者必求之于中国大陆,故吾于简体版寄厚望焉。
汪荣祖
2005年8月6日
写于台湾嘉南平原
中文版引言(1)
我的英文版原书《追寻失落的圆明园》(AParadiseLost:TheImperialGarde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