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掞捂住胸口重重咳了几声,殿下不由策马住步,只听车内传来一把破风箱似的老嗓:“他们几时进的京?”
“前日午后。”
“关在哪里?”
“京兆府衙。”
老狐狸唔了一声:“简正夷怎么说?”
不知怎么冯献灵沉默了一瞬:“力主严办。”
有时实在不得不承认,若论揣摩圣心、媚上攀附的本事,满朝文武里找不出一个强过简相的。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他这巴掌扇的够狠,才愈发凸显出圣人的宽容厚恩。
陈氏一干人等已在寒食节前进了神都,除去十二名候审囚犯,另有族人、仆婢十余人随行。名士陈菩也在其中,据当天值日的城门郎回禀,‘青帷牛车、布衣草履,不见两京豪奢之风’。
好不容易天下太平,时人多以精巧富丽为美,不说贵女娇娥,就是大街上的普通士人,有官没官、年长年少都爱骑大马着绫罗,以凸显风流气象,就没听说哪家出身仕宦的郎君布衣出门的。彭公语塞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询问:“就他一个穿布衣,还是陈氏人人着布衣?”
冯献灵也觉得这事儿分外无语:“就他一个。”
沿路的少女少妇争相给他投鲜果扔鲜花,这人还照单全收了,美其名曰‘化缘’。
彭掞:“……”
一早就出了宫门,又特地避开人多嘈杂的昆明池,皇太女的车驾自重光门、端门、长夏门直接驶离了神都,姚琚首次见识太女出行的阵仗(居然真能叫人看不出来),一百二十名东宫禁军分别打扮成马奴、车夫、随从、部曲……以及三两结伴的行人和走街串巷的货郎小贩,前后各五里,殿下及其坐骑被明卫暗卫拱簇在正中,若无千里之外取敌人头的本事,恐怕连她的一根马尾巴毛都摸不到。
“大娘子,”独孤俱罗快四十岁的人了,挤在一堆“小贩”、“百姓”中间,面如死灰的硬是摆出了一副‘啊,我好意外’的神情:“前面仿佛是彭公的牛车。”
相较独孤将军,高头白马上的冯献灵演技精湛的多:“果真?快靠过去,我去向老师请安。”
皇太女师从彭掞不是秘密,姚琚没想到的是这对师徒并不如传闻中关系淡漠,须发皆白、去年起右半身已经不能自如行动的前太女太师面对她时有如对着一个自家小辈,嬉笑怒骂全凭本心,姚琚甚至听到他大言不惭的嗤笑说:“老臣不是教过你吗,做储君,十全九美就是正好,无垢无暇的圣人名是留给你母皇的,给你还怕你烫手呢……御史台?御史台那帮牛鼻子哪天不找人吵架?”
说完用那厚厚的、折扇似的臃肿眼皮夹了他一眼:“殿下可是无聊了?老臣车上备着不少零嘴儿呢。”
她回眸示意,他只得含笑谢过。冯献灵的字典里没有‘零嘴’、‘小吃’之类的词,她连外面的食肆都嫌弃不干净,出门前特地嘱咐药膳局,准备了许多冷吃的点心菜肴,万幸今天春风和暖,倒也不是很冷。
很快两拨人分道扬镳,临行前彭公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冯献灵刷的沉了脸色:“老师以为东宫是什么地方?孤……我又是什么人?”
PO18皇太女起居注金钗
金钗
她语气中的愠怒不悦太过明显,一时间人人神经紧绷,姚琚都不免紧张了一瞬。彭掞却不以为意,叹笑道:“你还是太好名。”
今上十二岁登基,十六岁大婚,及至二十二岁依然膝下空空,朝堂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十分隐晦的提及了过继一事,前朝刘姓皇族、本朝冯姓宗室皆在其列,如今的王贤君、杨昭容、魏良人等就是当时李修言力排众议,为陛下从清白之家择选的八位后妃。朝中不乏高宗、圣后时期的老臣,还在心心念念“冯刘合一”,想将几个才貌尚可的刘氏旁支也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