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知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慌忙道:“这伙流匪人不多,官兵去的时候发现了三具男子尸体。据受害者称匪徒共有四人,除开死者外有一人下落不明。卑职怀疑是匪人因分赃不均而内斗,失踪的贼人杀人后携款潜……”

“人救出来了吗?”

“当然,当然。”涂知县应承着,回头示意主簿呈上来一本名册。

“救出来的女子都在这里做了笔录,已经有大半被家人接走了。”涂知县翻开名册,递给顾荇之过目。

目光匆匆在眼前的小楷上扫过,一行又一行,直到名册被翻得见了底,顾荇之也没找到自己要寻的人。

“都在这里了么?”他问,语气里听得出浓浓的失望。

“回大人,都、都在了……”

清朗的眉宇沉下来,身为天子近臣,又兼任监察弹劾百官的御史,尽管顾荇之已经竭力控制了情绪,但一身的威仪还是让涂知县心头一悸。

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不敢言语,气氛霎时有些凝固。

立在一旁的主簿似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向前两步,贴到涂知县耳边提醒了一句。

涂知县犹豫,最终还是小声道:“倒是还有一个人,卑职方才给忘了。”

顾荇之的眼光扫过来,静静等着。

涂知县轻咳两声,嗫嚅道:“被救的女子中,有一人不肯在名册上登记。似乎是惊吓过度,谁跟她说话也不搭理。”

“人可还在府中?”顾荇之问。

涂知县点头,“卑职府上下人不多,昨日一时忙不过来,故而遣了自家夫人去照看一二,人如今还在后院。”

言毕伸手一延,引着顾荇之往后院走去。

初春二月,正是金陵山头融雪的时节。空气中的冷意被阳光驱散,满园的春色都在斑驳里晃荡。

绕过回廊一角,顾荇之便远远地看见了那个卷缩在桐花数下的人影。

一件单薄的素衫拢在身上,清淡的颜色,也不知是风在晃还是她在抖,顾荇之只觉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一缕轻烟,一阵风都能把她吹散了似的。

旁边坐着个年岁稍大的妇人,端着一碗白粥,正一筹莫展地叹气。

“不肯吃东西?”他行过去。

那妇人看见顾荇之,怔了怔。

一旁的涂知县赶紧提醒到,“顾大人问你话。”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手里的白粥递到顾荇之面前,点头道:“不仅不吃饭,从昨夜折腾到现在,连觉都不睡。府里的下人守了一夜,实在熬不过,这才换了妾来。”

顾荇之“嗯”了一声,眼神又从白粥移到那蜷缩着的人身上。

“辛苦夫人,”他温声道了一句,“这里我来吧。”

窸窸窣窣的脚步过后,小院里安静下来。阳光和煦,树影斑驳,周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啁啾,紧绷的空气也渐渐松懈了几分。

顾荇之行到她面前,看见那团轻烟往后挪了挪,像是在害怕。他便干脆曲下一条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顾荇之的身型比她高出许多,饶是如此迁就地蹲着,视线也只能落到她的发顶。再加上她埋着头,两鬓的青丝垂下,将本就不大的脸又遮去泰半。

落日的余晖浅浅,歇在她的眉眼,将浓密如扇的睫毛化作两只翕动翅膀的小蝶,一颤一颤,仿佛适才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顾荇之不是个滥情的人,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起了些许怜惜,便尝试着放缓语气道:“这里是县衙,你很安全。”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眼前的人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只纤细的胳膊牢牢扶着身旁的桐花树,抠在上面的五指泛着浅淡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