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碌碌,片刻不歇,一行人于当日下午就回了金陵。

顾荇之因为朝中事物缠身,稍加整顿便回了中书省,只是临走前让福伯给花扬安排好了住处。

来到顾府之前,花扬是如何都没料到,当朝三品的中书侍郎大人,住的地方竟然会朴素到如此地步。

宅子大是挺大的,但府里伺候的人却少得可怜,除开贴身照料顾荇之的福伯,便只剩下三个厨房帮佣和七个洒扫家丁,再加上几个护院,偌大一个顾府,竟然只住了不到二十个人,清一色全是男子。

花扬不禁怀疑,是不是这个小白脸俸禄太低,养不起家仆和美妾。

但好在顾荇之只是“穷”,对花扬并不吝啬,专程派人新置办了家具不说,就连衣服和胭脂都一应备全了。虽说和她平时买给自己的东西相比判若云泥,但相比起几日前在土匪窝和小县衙里受的苦,花扬还是难得的知足了一回。

安顿下来后,花扬小憩了一会儿。被关在屋里实在无聊得紧,反正闲来无事,她决定先摸摸顾荇之的底。便趁着府中无人看管,溜去了他的寝屋。

两人的住处相隔并不十分远,绕过一个廊庑便是顾荇之独自居住的小院。

书房挨着寝室和净室,院子里几株寒梅已经长叶,还有一丛湘妃竹芃芃而生。

花扬绕着寝屋走了一圈,从半开的后窗撑臂跳了进去。

寝屋宽敞,却只放着一个雕花高面盆架、一个簇云纹架子床、一个顶立柜和镶绣松雪图曲屏风,连个罗汉床都看不见,走进去甚至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响。

花扬蹙眉,打开顶立柜,看见排列整齐的外衫和氅衣。布料上层,但算不上华美,颜色也大多是天青、月白或玄色这样的素淡作派,倒是像他那一板一眼的性子。

他的书室倒是有些不同的光景。

与寝屋的一览无遗相比,顾荇之的书室简直可以用热闹非凡来形容。

林林总总的檀木书架足有两人高,从门口排进去,一眼望不到头。门口放着一个短梯,看样子是取书用的。

书架的尽头,放着一张长桌。一头堆着书籍,另一头是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

空气里有淡淡的徽墨、泛黄书页和一股暖融融的木质气息,都是被阳光浸透了之后才会有的味道,温暖、平和,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春日午后的光从茜纱窗斜斜地筛进来,花扬漫无目的地逛,最后停在一个书架前,随手抽了一本下来:

《贞观政要》

封皮有些磨损,看来年岁已深。

她随意翻开一掠,只见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小楷迎面扑来,像一群轰然窜出的苍蝇,要把她淹没的样子。她赶紧将书合上,塞回了原处。

一把秀眉皱得更紧,花扬退后两步,目光从书架左侧缓慢移动到了书架的右侧四书、五经、《史通》、《法言》、《心经》、《茶经》、《楚辞》、《乐府》……可以说是涵盖了通贯古今的经、史、子、集全部内容。

这藏书量……

她不禁乍舌,都快赶上翰林御书院了。

怪不得这小白脸看起来人模狗样,却活得家徒四壁,啧啧,原来俸禄都用在了这里。

想起昨晚被逼着喝下去的那碗药,她忽然就理解了顾荇之的古板与执拗这么多书全都看了,不傻才怪。

她眉头蹙得更紧,将高处的一本《六祖坛经》取了下来,翻开,一眼便看见了一行行云流水的批注:

能伏心为道者,其力最多。吾与心斗,其劫无数,今乃成佛。

花扬怔了怔。

她虽没有见过顾荇之的字,但面对这一行批注,花扬竟然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定是他的亲笔。

因为那一手大器且雅致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