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今日宫里太医说娘子,您的胃疾愈发严重了,不能再如此作践身子了,日后断不可再吃酒了,素萦也知道,娘子在宫宴上是不便推脱,可这命只有一条啊。”

“我晓得,你且安安心,日后不会再如此了,这事儿没告诉我娘吧。”

崔盈掀开衾被,强打起精神起身,以她现如今权势地位,要接自己亲娘到府中奉养,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她那爹爹只有巴结讨好的份,哪里还会违抗她的意思。

素萦擦了擦眼泪,摇头,“没呢,老夫人要过来瞧见您的时候,奴婢随口说了几句搪塞了过去,可是娘子您瞧着实在不太好。”

“无妨,你去煎药,我服过药后,过些日子,自然也就好了。”

“可总是这样治标不治本也不是办法啊,娘子。”

耳边三百六十五度立体环绕着素萦的哭声,崔盈摁了摁眉心,看来在她身边过得不错,这小丫头,生怕她死翘翘了。

“那主子我是大夫吗?你是大夫吗?那些庸医无能,又有什么办法呢,好歹院正开的方子还能止疼止血。”

“奴婢记得红大人不是……”

红莺啊,素萦提起这个名字,让崔盈陷入回忆中。

原是喜欢待在她那个药圃里,后来接了差事,要成立女医馆,便忙得脚不沾地,后来女医馆总算有点起色后,二人也有闲暇时辰坐在她那小药圃里饮茶畅谈了。

那一日,红莺告诉她,神武大将军殉主了,崔盈听得一愣,问谁,红莺极认真道:“就是穆元锦送我的哪只蝈蝈。”

穆元锦,她已许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殉主,她听着觉得有些好笑,一只蝈蝈死了,红莺说这是殉主。

“他为魏朝战死了,也算一英杰,他的蝈蝈配得上殉主二字。”

红莺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崔盈无法从她平静的面孔下,看出她心底是怎样想的,伤悲亦或平淡。

崔盈想了想,“其实锦表哥只是孩子心性了些,他人很好的,五郎给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中说,锦表哥回来想同我要个人……若是能给锦表哥些时日,他应当也是位稳成持重,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好相公。”

“是,是,你说得没错,他是需要些时日。”

红莺握住青瓷杯不住应声,模样怔仲,瞧着竟是惆怅惘然。

可惜,负檀郎、几许鸳盟,便忍把、从前欢会,陡顿翻成忧戚,空待英灵不重逢。

堪堪半载,朝廷诏令,几封家书,驿站急报,便是一众好儿郎魂断沙场。

只言片语,一行史书,千万条性命。

二人说到此处,均是缄默,而后红莺便不再邀她品茶,到第三年时,她便向魏鸾请辞去了魏渠前线,为沙场上的伤员治伤,魏鸾想了三日,终是允了她这一陈情。

“娘子,娘子?您在想什么?”

素萦小手在她眼前晃了一阵,崔盈回过神来,“没什么?莺莺她很忙的,再说魏渠哪儿每日都有无数士兵伤残,人命关天,我不过是胃疾,叫莺莺回来做甚?”

“可是您吃了院正的药,也只是管上些许时日,便又要呕血,奴婢,奴婢……”

崔盈摆摆手让她快去煎药,怎么絮絮叨叨的,跟那些老婆子似的。

今日魏鸾让姓蒋的送她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崔盈倚着雕花床栏,静静思索着,遽然府外传来几声敲锣声,三更天了……

崔盈有些懊恼,她不是该享乐的吗?话本不好看了?后院魏鸾赏得美男还没宠信过,她又因公废私了,不禁自嘲:社畜本能,食君俸禄,与君解忧。

她躺下原想用过汤药再入眠,可实在是倦了,头一次不用吃安神散,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