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两条铁链让他只能保持席地而坐的姿势,连躺下睡觉都做不到。无法好好休息又身负重伤,对体力和精力都是巨大的折磨,他只能尽量收敛心神、调整内息,学会与无时无刻不在的巨大痛苦相伴。既然刘辉没杀他,他就还有机会。

这么些天过去,刘辉就像是把他遗忘了,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举动,甚至完全没露过面。他心里是有些着急的,不知道自己被抓的同时,穆陵和跟随自己进京的一百亲兵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刘辉一网打尽。倘若没有一个人逃出去,那就没有人知道自己陷在王宫里。以目前这种状态,他是无法靠自己逃出去的。因而几天来,他一直都在观察和思索,寻找能够得知外界信息的机会。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大概是晚上了,一向安静的地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七嘴八舌的交谈声。他骤然睁开闭目养神的双眼,看到几个士兵架着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走进来。看守打开对面牢房的门,将那人胡乱往牢房里一丢,便锁上牢门转身离去。看守边走边问送人过来的士兵,带着不解。

“一个中原细作怎么还用关到这里来?”

“王上吩咐的。好像不是一般的细作,紧赶慢赶从陵水关送过来的。”

“哦,那要不要找人给看看伤势?那全身是血的样子,伤得不轻啊?”

“王上没吩咐这个,你们看着办,别死了就行了吧。”

“行,知道了!辛苦了兄弟!”

“对了,那个,那真是……”

“嘘!!出来说!”

李景肃不动声色地瞥见送人进来的士兵带着好奇偷眼看自己,被看守拽出去了。他也不在意被人嘲笑或者同情,将目光转向被关进对面牢房的青年男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男子身上穿的是自己亲兵的军服!

“你,还清醒吗?你是谁?为何穿我李氏的军服?”他沉声发问。

男子重伤在身,被士兵扔在地上之后便在艰难挣扎,听了李景肃的发问很明显浑身一震,缓缓转身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看清彼此的面孔,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人当然就是郑燧。

“……郑公子……”

“……李柱国……”

两个人面面相觑,隔着两道牢笼对视了许久,不约而同地缓缓苦笑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郑公子?司徒……永嘉帝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屏住呼吸问出了心头的不祥预感,郑燧一句话便将他的奢望击得粉碎。

“皇上跟我一起被抓回来,带到了北茹王面前。你的堂弟李景润,暗中勾结北茹王,出卖了你和我们!”

郑燧忍着伤痛,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李景肃越听越心寒,整个人如坠冰窟,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之前肩上的伤再疼他也能忍受,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伤痛给击垮了。

是他的错!真真切切是他的错!是他看走了眼,也是他疏于查证,竟然没能发现身边的人在眼皮底下背叛了自己!这族长当得的确失职,阿鲁达这称号真是受之有愧!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相信那个彬彬有礼不声不响的李景润,竟然会背叛自己、背叛叔叔啊!

然而他信了不值得相信的人,代价却要由司徒曳来承担!再次落到刘辉手里,他都不敢想象刘辉会怎么对待他!好不容易他才从之前的噩梦中走出来,如今却因为自己的愚蠢和失职,再次落入深渊……

他真正后悔了。悔恨犹如炽热的熔岩,灼烧着他的身心,从里到外疼得无法呼吸,他感到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无数个刘辉狞笑的面孔在脑中飞舞,他似乎能听到他那得意又张狂的笑声,正在肆无忌惮地嘲笑愚蠢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