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已经夜深,他才感到一丝疲惫。临时用作行营的正是从前的尚书台,紧挨着破败坍塌的皇宫。特意选在此处,也有砥砺心志之意。

将坐骑交到侍卫手上,便听侍卫禀报:“也利校尉半个时辰前来寻大人,尚未离去。”

他颇感意外,语气马上带了些责备:“怎么不立刻派人通知我?”

侍卫迟疑道:“属下疏忽。是也利校尉不许,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等大人回来……”

他立刻了然于心。

快步走入内堂,远远瞥见灯下一袭红衣。也利岚趴在案桌上,面前摊开一卷竹简,竟然睡着了。方淮赶忙放轻脚步,尽量小声来到书桌前。少女却比他所想更为警醒,倏地抬头。

仰面便是一抹灿烂笑容。

“你回来了?好晚。”

他歉然一笑:“不知你来,否则不会这般晚。下次遇到我不在,就让人去找,不要干等着。你还没吃饭吧?”

也利岚笑着摇头:“我也没什么事,打扰你办事多不好。你总要回来睡觉的,我等着就是了。”

方淮心中泛起柔软而怜惜的情感,却并未忽略少女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扬声叫来侍卫,吩咐赶紧去准备些宵夜送来。

“刚好我也没吃饭。”他对也利岚道,“粗茶淡饭,一起吃些吧。”

也利岚高兴地应了一声,起身走近:“我帮你换衣服吧。”

方淮并未拒绝,尽管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应该拒绝的。

他自然而然地抬起胳膊,让也利岚帮着解开皮甲的绑带,将甲片逐一卸下,再脱去穿在皮甲下的外袍。少女神情专注,睫羽微垂。长长的黑发简单束成高高的马尾,手工繁复的额饰衬托出天生的贵气,精致靓丽的面容洋溢起野性率真的美。

方淮的心跳便也比平常快了许多。

孤男寡女、非亲非故,还有着上下级的隶属关系,他怎么样都应该要避嫌。不为自己,也要为也利岚的名节考虑。她一个妙龄女子领军出征,整日里混迹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已经让中原人感到匪夷所思。若是再跟自己这个主帅不清不楚,更不知要被人说成什么样。

然而也利岚似乎全然不在意他所顾忌的这些。她凭着敏锐的头脑和卓越的才能,在西征中一路确保殿后与粮草的万无一失,天赋异禀的个人武艺又让她在战阵冲锋之中大放异彩。以至于几个月的西征下来,中原将士几乎没人再把她当成“女子”看待,打从心底对她产生了超越性别隔阂的尊敬。

方淮放心下来的同时,却也觉得自己的心情微妙地有些复杂。似乎唯一没有把也利岚当成“同袍”的人只有他。似乎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始终把她看做比自己小十岁的北国佳人。

他自己都觉得思维分裂。一方面很欣慰也利岚凭借自身实力得到了全军的敬重,另一方面却始终没办法超越性别来看待她。

所以他默许了也利岚超越同袍和下属的亲近行为。找他一块吃饭、闲聊看书,甚至帮他换衣服,他心里明知不妥却从未拒绝。眼看着一个青春妙龄的少女围着自己打转,身份还是自己的直属部下,他却装傻似得毫不避嫌。

三十多年来的人生中素来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方淮,对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十分不齿。

也许等班师回朝、或者迎接天子御驾还都朔阳,是该去问问李景肃,北茹人的提亲是个什么流程。

不过糟糕的是,他好像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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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司徒宪从营帐中眺望不远处的白津渡口,连绵不绝的军营灯火令他信心十足,冲淡了从颍州无功而返的不悦。

军队的集结虽然比预想中慢了不少,好在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