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两分钟内我被死亡的冰凉所笼罩,直至彻底醒来,都觉得这个梦不同寻常,不可名状的预感一样的东西冲塞了我的头脑。在我上着班的时候我的手机振聋发聩地响起来,一个据说是王铁同事的人告诉我说,王铁正躺在医院里。
王铁被送进医院之前,他在上班途中遇到了一场战斗,他想象很久的,荷枪实弹的真正的战斗:在一条名叫桃花街的小巷子里,市公安局包围了一名杀人嫌犯,该嫌犯在另一个城市杀人潜逃,截至昨天夜里市局得到确切消息,他已在这个城市桃花街一间居民楼里藏匿了一个月之久。王铁经过这条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枪响,其时,嫌犯已经躲在楼里枪杀了两名刑警,这两名刑警都以枪法精准而著称。王铁感到全身血脉都突突地贲张开来,即将冲破肌肤,奔涌在清晨静谧的空气中。他没有枪,他们的枪在每次执行完任务后必须上缴,锁在保险柜里,那天早晨王铁用来枪杀嫌犯的枪,是他拿着证件从指挥围捕行动的刑警大队长手里临时借用的,他们很相信这个不怕死的同行。王铁跟嫌犯几乎同时朝对方开了致命的一枪,嫌犯当场死亡,王铁被送往医院,当我接了电话赶到的时候,王铁已经死了。
我所担心的王铁将要掀起的一场离婚风波,以王铁的死为代价,无声无息地夭折了。在陪朱小青整理遗物的时候,朱小青发现了一个用胶带封了口的公文袋,我猜那里极有可能装着王铁用来跟朱小青决裂的证据,我静静地站在朱小青旁边,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朱小青伸进手,掏出一个光盘,看了看,塞进电脑光驱里,光驱吱吱运行的声音惊心动魄地响起来,但几乎就在同时,电脑屏幕黑了一下,主机发出自动重启的嗡嗡声。朱小青嘟囔了一句,对着出了故障的电脑抬腿踹了一脚就离开了。她把精力短暂地放在了光盘上,又迅速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了,她很累,需要把有关王铁的东西都清理一遍,找出一些上级需要的物件,以便在两天之后的追悼会上向群众展览。
无比忙碌的朱小青忘记了那个光盘,我把它从光驱里退出来,偷偷放到自己的包里。
追悼会结束之后的朱小青跟以前相比有所变化,据我的姑父也就是朱小青的父亲说,朱小青回乡之后看到衰老的母亲,意外地掉了泪。我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和朱小青流泪的原因,太令人费解了。如果王铁还活着,他能从朱小青的日记里找到这个答案,但现在王铁死了,没人会去破解朱小青日记的密码,而此时的朱小青已经是我看不透的朱小青了。她跟我的交好已明显在走向消失,我们罕有在一起吃饭喝东西美容美发的时光了。
冬天快要过去了,我在这个城市的几个商场里跑来跑去,希望可以买到一条黑白纹相间的羊绒围巾。本来我以为这样的围巾很好买,事实上并非如此,我跑遍了这个城市的所有商场,才勉强买了一条只能称得上外貌相似的围巾。我把围巾送给了歌手,同时送给歌手的,还有一张价值不菲的银行卡,他可以拿着它,到北京去,或者到其他城市里去。总之,他不用再到地下通道里卖唱了。
在一个午夜时分,歌手按照我的意思,从亚细亚酒店旁边的冬青丛边经过,戴着我送给他的围巾。我站在酒店停车场,遥遥望着歌手,戴了围巾的歌手更像五年前的马龙了。我箭一样地跑过去,高声叫道:马龙!歌手停下来,假装有些惊慌地看着我,我拽住歌手的胳膊,甩来甩去,说,真的是你,马龙!歌手被动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以假乱真的悲喜交集。我扎进歌手宽大的怀里,把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告诉他我是多么想他,五年了我一直想他。接着,我从他怀里挣出来,开始叱骂他,我说,马龙,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你涮了我!你说要跟我登记结婚,自己却跑掉了!你跑哪了?跑了干吗还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边呢?最后,我抬起胳膊,扇了歌手两个耳光,我说,混蛋,你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