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黛迎着他的冷眼,亦有些惊惶,“奶奶在东边屋里,叫我在这里侍奉大人。”
奚桓没再多问,打帘子出去,推开东厢的门,见花绸正在灯下卸解钗环,墨云的乌髻下,身段似一只瘦腰梅瓶。
她在镜里瞧见他滴着水的衣裳,忙回首,“哎呀,你回来了怎的也不换身衣裳?”
屋里十几盏等,照着他雨水洗得发白的脸,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到榻上。花绸急急走来拽他,“哎呀你不要坐在榻上,?P垫都给你坐湿了,这个可不好洗。”
说得奚桓益发来气,榻上坐定了死活不起来,“屋里那个女人是谁?”
“你瞧见了?”花绸兴兴地眨巴着眼,旋裙坐到对案,“喜欢不喜欢?是府台林大人家中养的学艺的女孩子,昨日余姐姐来,带了她来唱弹词。我瞧她相貌十分出挑,人又和顺,便留下了,想着给你做个伴。”
奚桓很讨厌她说“伴”这个字,轻轻巧巧的,就把他的心说得随随便便。他沉默着,舌头顶着腮转了一圈,忽然笑着点头,“喜欢,你怎的不提前说一声,兀突突坐在那屋里,还不点灯,吓了我一跳。”
雨与铜壶滴滴答答,花绸的心也滴滴答答滴下水来,唇角牵强地扬一扬,“真喜欢啊?”
“嗯,真喜欢。”奚桓点点下巴,眯着眼望着墙下高案上的烛火笑,“风鬟雾鬓,绰约有姿,你个女人瞧着都喜欢,何况我个男人呢?”
花绸撇撇唇角,乔做无意地扬扬绢,“那你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叫我耽误了。”
奚桓赌气地站起来,“你请早点歇息。”
走到门前,花绸亦赌气地对着他背影翻翻眼皮,“记得把那身湿皮换了,明日要伤风的。”
背着她,奚桓偷偷笑了,拉开两扇门出去,轻轻阖拢了,屋里只剩了弥漫的湿气与花绸淡淡的孤寂。她坐在榻上,呆了半日,泄了口气,长长的一缕鼻息,险些把烛火吹灭。
正欲起身睡觉,谁知窗户倏地开了,奚桓半身嵌在窗外,吊着一对孩子气的浓眉,“你怎的还不哭?”
花绸想笑,隔得远远与他对目,叉着腰,“我为什么要哭?”
他的声音伴着他的身姿,由窗户上匆匆游进门来,“嗨,咱们得好好理论理论了,你凭什么不哭?我在门口等了半天,谁知你心肠这样硬,都不肯出来瞧一眼。”
他把门阖上,立在门前,不肯过来。花绸坐在床上,懒懒的,也不肯过去,“要怎么样才算心肠软呢?我把那样个年轻美貌的姑娘给了你,还对你不好?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烁烁微光,照着她嘟嘟囔囔的腮,像个一日一日膨胀的花骨朵,吸引着奚桓走过来。他站在面前,走过的地板上留下一串狼藉的水渍,淅沥沥地,像他说不清是喜是悲的心。
他想一想,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我……”
“哎呀!”才吐了一个字,花绸便推他一把,“把床铺坐湿了!”
奚桓不肯起来,抓住她的手,“说正经话呢,能不能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又要说什么?”
绿帐掩映,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婉约心绪盘桓在奚桓的喉间,他觉得说出来有些矫情,可不说,又真怕她不明白。他舔舔嘴唇,两手搁在膝上,“绸袄,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花绸斜睇一眼,“好端端的,我怕什么?”
“你怕等你老了,我还年轻,会不再爱你。”他睐目过来,花绸有丝不自在地垂了眼。他却笑笑,把手搁在她撑着床沿的手背上,“你知不知道,我也怕的。”
花绸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此刻惊诧地抬了眼,“你怕什么?”
“我也会老啊。”奚桓苦兮兮地叹息了一声,“我还没告诉你,上月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