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师兄眼观鼻,鼻观心,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
为迎越王,沿江亦布彩棚吹鼓,烈鬃江畔的回水码头是最后一站,修葺一新,木石都留着簇新的白茬。水中的船舶、陆上的车马,今天都被军健驱走。江风卷撩着花架上的彩缯色绫,在刺目阳光下异常鲜艳,也十分寂寞。
我们等了又等,天尽头的大江先是刺出一根巨桅,继而是振鬣张翼的白帆。
开道的是英大帅旗舰,长逾十丈,船艏如喙,虎视鹰扬,巨犁般割开烈鬃棕黄的脊背,向两岸翻出雪白波涛。
其后是十二艘平头阔船,船舷绘着生翼猛虎。这阔船形制颇似江上的粮船,但载的不是活人的谷米,而是用铁链牢牢缚在甲板上的铁炮。
再后是结彩的花艇,笙箫不休,密密麻麻,布满江面,百鸟朝鸾般簇拥着江心的辉彩龙船。
旗舰长船将近码头,三声哨箭锐声从船艏冲出,刹那便刺透青云。我朝旗舰上望,见船艏逆光站着个高大人影,江风把他的袖袍鼓动得如翼如帆。
得了号令,岸上的锣鼓齐作,与花艇呼应,两股波声浪迎头相撞,混为一军,在黄草白岩、青山银沙中冲决。
陈昉虽只称越王,但仪同皇帝,旗舰靠岸,搭板先下来的是卤薄。
领头的人正是英长风,好久不见,二公子风采依旧,郎若玉山、丰神英毅,身后悬着牛角弓,刚才射箭的人一定是他。
英长风如我们一般穿甲,高举“靖”字杏黄旗,亲率御林步军扈跸,在他之后才是英大帅和银辔诸将。
也不知是不是阳光太狠烈,把人脸上的颓态照得纤毫毕现。我记忆中英大帅明明是个能一拳打死牛的狠角色,但如今他齐胸长须枯蓬一般,在风里有气无力地飞,连背也有点佝偻了。
终于等到那高楼龙船也下了锚,下来捧灯持扇的内侍,接着便是宝光流辉的玉辂。
玉辂被推至迎驾的马军前,本该继续上路,领我们在后。不料帘中人却摆摆手叫停,不待内侍上前,他自己掀帘出来,环视众人一圈,亲切地笑了。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着褚黄袍,戴紫金冠,长眉秀目,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仔细一看,卧槽,不就是陈昉那孙子吗?
他在银辔好吃好喝了一冬,不仅洗净了脸上那层蜡黄菜色,就连个头似乎也长壮了一些。陈昉本来相貌不恶,现在皮肤白净、气血两旺,气度也安详了不少,虽不至于让人心折,但至少看着不让人讨厌了。
我偷偷看一眼沈识微,他也正向我看来,讥讽地抬了抬眉毛。
我知道他必有满肚子大逆不道的埋汰话要说,但是回去这一路可比来时严格得多,我不敢再乱串位置了。
我们这一行上千人,停停走走、走走停停,要闹处有百姓夹道欢迎、冷清地方有车马载供具之物备用,总算顺顺当当进了栖鹤顺天门。栖鹤城里黄土铺路,清水洒街,家家户户门口都供着香案,我们从一片歌功颂德中横穿,又从展翠门出,转进观白山。
沈霄悬早在濯秀山庄辟好了行在。
第77章
接下来的一两天,说的无非是天地鸿庥、宗社阴骘,做的无非是赐筵款酒,朝歌暮弦。陈昉一仗没打过,大元帅倒是不要钱似的封了仨儿,英沈秦一家不落。说道他自己,却要光复琼京才肯登基践祚。
琼京被杨延德的祖上烧做白地,如今改名永顺,几十年来元气未复,现在只是座蔫了吧唧的小城。但要至琼京,必取归云。此行银辔只留英大公子看家,随扈来了十之七八的水军,就是露了满口獠牙,要啃归云这块硬骨头。
英桓英大帅与秦横沈霄悬坐在一起时,我才明白之前在江边并非错觉。
英大帅虽比秦沈二人长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