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胡杨,看着枯槁,根系在岁月中盘根错节,深达数丈。
走的时候,李文斌和局里的一些同事来送行,给他带了百合酥,敦煌李广杏干,一大袋的牛肉,还有用陶罐装的浆水酸奶,握手,拥抱,没多说什么话,只是拍了拍方秉雪的肩:“将来立大功,哥几个跨省也要去给你庆祝!”
方秉雪很慢地眨着眼,说了个好。
宿舍打扫过了,钥匙还了,方秉雪坐在驾驶室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家属院门口的国槐,铁皮喇叭还在上面挂着,几只灰翅膀的鸟雀飞过来,立在枝头,胸脯的毛很蓬松,绒绒的。
从县城出去上国道,开车需要一段时间,方秉雪是早上出发的,天光蒙蒙亮着,还没出城呢,看见路边站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背包。
身形高大,姿态嚣张,仿佛西北大地上冒出的一头野狼毕竟方秉雪都没点头,他就毫不客气地拦了人家的车。
车辆停靠在路边,车窗摇下。
“捎我一截,”周旭趴在窗户上,很痞地冲他笑,“给你盒烟,怎么样?”
方秉雪眯着眼,不放心似的打量他:“可惜了,我不会抽烟。”
周旭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不会就学。”
说完,他就坐进副驾驶,捏着方秉雪的下巴吻过去:“我教你,能抵路费吗?”
车后座和后备箱塞了不少东西,果脯的甜味萦绕在车厢里,他们吻得很轻,很慢,仿若怦然心动后的第一次接吻。
明明只是两千来米的海拔,当初方秉雪觉得不至于,怎么可能会高反,事实如此,来西北的头天晚上,除了保湿霜往外井喷外,方秉雪本人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的高反,似乎在一年后的相同时刻,才姗姗来迟。
头晕,缺氧,被吻到气喘吁吁,方秉雪把周旭的衣襟抓皱了,眼神有些失焦,恍惚中感觉周旭放开了他,重新打开车门。
“我来开,你先歇一会。”
方秉雪没逞强,换了位置后,他靠在副驾驶的车门上,等待着心跳的逐渐平稳,一直到出了县城,才回过神来,扭脸看周旭。
周旭转动方向盘:“嗯?”
“旭哥,”方秉雪说,“我还有点懵。”
前两天周旭就说了,要开车送方秉雪回家,他这边的事没处理完,没法儿现在就跟着过去,换城市一起生活,但是舍不得,想要多待一会儿,就打算把方秉雪送到家后,自己再坐火车回来。
“最多两个月,”周旭看着他,“等我。”
方秉雪原本是拒绝的,觉得这样太折腾了,但周旭坚持,他也就作罢,车窗外是万壑群山,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方秉雪就觉得这里的山有神性,苍茫,壮阔,仿佛摁在大地上的指纹,那么在神灵的注视下,和爱人共赴一段路程,算不上什么坏事。
很是浪漫。
他们开着一辆越野,从这座西北小城出发,途径甘南线,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起伏的山脊线上是未化的积雪,草色初醒,不远处有缓慢移动的牦牛群,毛发厚重,弯曲的犄角上还缠着褪色的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