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

周雍听着这句评价不过一笑:“是啊,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傀儡罢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个傀儡竟想要反过来出卖我。”

他似想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她想要出卖我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我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他手指微动,那一簇火焰随之灭去,一点烟气也无,“她本该物尽其用,带着齐老弟的弟子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可她却……”

听到此处,周幼楚又道:“我们是以气化神所炼的造化之物,永远不会背叛上人。”

“……”周雍曲起手指敲了敲额头,“每次同你说话都像在对牛弹琴。”他偏着头打量了两眼自己的同类,忽然道,“你这身衣服还是嫁给张衍的时候穿的,也该换换了。”

他抬手击掌,于是满点烛火全都飞离了灯盏,拥簇在一块儿,化作细碎星光。星光落在女人的肩头与身上,将老旧褪色的嫁衣重新织绣,染做艳烈的鲜红。

他细致而讲究地打扮着这个女人,替她画眉,替她描妆,替她换上最美的衣裙,就像是即将大开杀戒的人临阵磨刀。

“我已借玉崖之力暂改了地脉,以溟沧如今行事之谨慎,察觉也只在三五日之间。”周雍重新回到女人对面坐下,抬手梳理她的长发,“过不了多久,我们便要出发了。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女人静静地与他对视:“那是什么?”

“想见的人,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只要是你‘想’的,都可以。”

“我什么都不想。”女人摇头。

周雍沉默片刻,最后拍了拍她的发顶:“你果然才是上人真正完成了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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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雨飞崖上,周雍看着那道架在自己颈侧的剑光,心中恍惚了一瞬,只觉得果然如此,又觉得不过如此。

他的对面,白衣剑修冷然伫立,话语凛冽:“无论你在谋算什么,都收手。”

收手。

周雍听着那个过分利落的字眼,一时间竟有些出神,愣了许久,才嗤笑出声:“清辰兄,上了棋盘的棋子要想下来,从来都只有死路一条。”

他过分专注地看着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多少年了?自己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这样好好地看过这个人了?自十六派斗剑后的分道扬镳,再到后来各自得成洞天后若无其事的重聚,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但其实什么都已经变了。

唯有这个人……唯有这个人还是旧日的模样,分毫未改,眉梢眼角间透着冷淡,又那样好看。

“其实我很好奇,”他极缓慢地开口,只有这样才能稳住话语间的颤抖,“倘若真到了兵戈相见的那一日,清辰兄这一剑,是否真的会取了我周雍的大好头颅?”

“你可以试试。”白衣剑修动也不动,话语干脆。

周雍深深望进那双眼睛,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并不配这样直白地注视这个人,只能转头看向远处,若无其事地感慨:“那倘若,你并非少清派清辰子,只是华关山,这一剑,又当会如何?”

剑光自他项上收回,白衣剑修转身而去:“我自得号清辰后,华关山这个名字便不再用了。”

周雍看着那渐行渐远地背影,嘴唇嗫嚅,似有千千万万的话语哽在喉中,最后却只能从眼中涌出。然而他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泪流满面,反而捂脸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跪倒在地,不能自已,浑像一个疯子。

为什么不动手呢?

杀了我,我就能从这棋盘上下来了。

杀了我,我就自由了。

那些能够自取灭亡的飞蛾真是幸福啊,拥抱死亡的瞬间,被心爱的火焰烧死,该是何其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