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目光在彭真人身上一扫即过,将那点讽刺之意藏得极好,微笑间款款而谈:“上一次与彭师侄相见还是你随时在苏师兄身边的时候,不曾想你我再次同坐一堂,竟然已是苏氏覆灭之日,时移势迁,真是令人唏嘘人心之变啊。”

她此言一出,世家几位真人不觉面露一丝冷笑;师徒一脉间,颜、朱二位真人纹丝不动,显然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孟真人位于首座,眉头略微一皱,却碍于陈年旧事的敏感,不曾轻易开口,倒是孙至言一听这话便要开口说道上两句,却被彭真人含笑制止。后者一抚袖上花纹,笑意清浅,迎上秦真人不动声色的挑衅:“是啊,人心之变太过难料,若是恩师还在,想来也会怒叹苏氏后人心术不正。说来此番还要多谢掌门与诸位真人,除了这等叛师逆命之辈,免叫恩师名声蒙尘。”

――她本是昔年世家洞天苏真人之徒,当年门中内乱,苏真人身死人手,她也随之地位尴尬,若非掌门庇佑,断不会有今日成就。只是秦真人方才所言,字里行间都意有所指,言她受苏氏师承之恩,如今却反过来要覆灭苏氏,实是两面三刀忘恩负义。

彭真人如何不知琳琅洞天对苏氏与自己的敌意,当年苏真人同那人斗法,败下阵来,兵解而去,而那人屠戮世家后破门而出……这始终是门里一桩痛事。

只是如今,苏氏必亡,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可能地维护恩师名誉,以免其故去多年还要受后人罪行所累。

“蒙不蒙尘我不知道,”秦玉掩唇轻笑一声,目光却锋利起来,“百余年前便已蒙羞倒是真的。”

这话便已是不大留情面了,偏偏碍于资历辈分,彭真人纵有恼火之意,亦不可造次。

“师妹此言差矣。”一直不成言语的秦掌门微笑开口,“当年苏真人也是为溟沧安稳计,此乃高义之举。”

秦真人闻得此言,笑语间大有深意,却也将此番言语之争就此打住:“掌门师兄都如此说了,小妹自然受教。”

大殿内几位洞天之间暗流汹涌,殿外却是一片如火如荼。齐云天立于高堂之上,金符玉章高悬于空,化作一卷硕大玉简铺展开来,上面密密麻麻俱是溟沧弟子之名,按修为境界,入门齿序依次排下。他指尖青光婉转,优先连点十数名元婴真人之名,看着传令符诏飞出殿外后,转而继续清点化丹门人。

张衍于殿下看得分明,齐云天虽是执那金符玉章在召集门人,但动用的皆非掌门金诏。可纵使未有那一层掌门之令相压,无数门中弟子皆是风风火火地应召而来。足见其在溟沧名望之高,无有不服者。

苏氏毕竟是千年望族,既然要斩草除根,必得有足够人手。齐云天在高位召集门人便已去了半个时辰,待得又一个时辰过去,殿下里里外外已聚集了千余名弟子。从元婴自玄光修为尽有之。

待得人已齐至,齐云天一收金符玉章,环视众人,朗声开口:“秦阳苏氏,不思敬仪,意存忤逆,有擅毁祖师封禁之罪,更怀叛门自立之心,实乃欺师灭祖,罪无可恕。今掌门有令,命我召集众位同门,围剿苏氏,清理门户。”他神色温和,始终不见多少严厉,目光却轻而易举压得所有人不敢议论,“若有异议或私通苏氏告密者,以同罪论处。”

众弟子哪里还敢多言,皆领命称是。

“韩长老,龚长老,穆长老。”齐云天率先点名三名元婴真人,其中世家与师徒各有之,“有劳三位长老携弟子拿下苏氏一门在溟沧之中的全部洞府。”他抬手一招,万千清波流水汇聚成一片山门地图,指尖连点几处,正色叮嘱,“苏氏根基深厚,享有十数陆洲,百余福地,灵岛仙峰不可胜计,虽无元婴真人坐镇,亦不可大意。由你三人主事,领三十化丹弟子,三百玄光弟子分头前往,明日之前,必要将门中苏氏之地尽数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