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真人颔首,与他道了告辞,行至正殿门口时,终是又看了一眼起得无数禁制玄光的内殿。

“张衍啊张衍,你若再不醒,就当真迟了。”

上极殿内,跪倒于星台下的年轻人说完最后一个句子,难掩疲惫地伏下身去,只能靠着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勉强维持不倒。孟真人难掩痛心疾首之色却无法相扶,看着那泛乌的血迹,眼眶通红。

秦掌门立于原处,仿佛还停留在方才那段讲述里,既不去看那委顿在地的青年,也不去看颓然无言的弟子,只将目光投往殿外极远的地方:“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吗?”

“是。”齐云天开口已有些吃力。

“既如此,”秦掌门将目光重新落于他身上,抬手间一道金光化作一纸契书符??飘然而落,“这‘先天一气符’便由你自行处置吧。你身是上极殿副殿主,执掌溟沧诸事多年,对山门法规了如指掌。该如何论罪,又该如何明正典刑……你自决便是。”

齐云天摸索着触碰到那近在咫尺的灵光,反而释然一笑:“多谢师祖恩典。”

孟真人向前踏出一步,再无法保持沉默:“恩师,先天一气符一签,一切处置都已论定因果,再无从转圜!断断不可!”

秦掌门背过身去,抬头望着殿中高悬的“太上无极”四个大字,神色无有一丝变化:“云天,你老师的话,你可听见了?”

“弟子心意已决。”

“好。”秦掌门微微点头,拂尘轻扫,荡开一条水浪横亘于这对师徒之间。

“恩师!”孟真人无力逾过那道法障,惊恸之下几乎顾不得洞天真人的仪态跪地哀求,“恩师,我唯有这一个弟子了,怎可,怎可……”

秦掌门默默阖眼,一言不发。伏跪在地的青年双目无光,以指蘸血的动作却极稳,一字字书于符契之上,最后端端正正签下自己的名姓。

“云天!”孟真人眼睁睁看着那一行行血字成文,直到“齐云天”三字签下,终是落下泪来。

先天一气符随之一分为二,一道钻入齐云天眉心关窍之中,一道重新化作金光蹿起。秦掌门却无意阅览此间内容,只掸袖一挥,将其打出殿外。

所有的哀求与劝阻戛然而止,孟真人茫然地望着那远遁的金光,仿佛一息之间苍老了下去,只默默坐倒在地。

“云天。”良久,秦掌门终于开口,打破了漫长的沉寂。

青年强忍着所有开裂的伤口端正跪好:“弟子在。”

“一切都如你所愿,你当心满意足了吧。”秦掌门依旧背对着他,话语平静。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齐云天仍是微微抬头:“多谢师祖成全。”

“不,没有人成全你,是你自己成全了自己。”秦掌门话语淡然,全无波澜,“你成全了自己的一片痴心,也成全了自己的一方之任。世间最难的便是两全其美,你却两面俱到,既保下了张衍,又解了山门之危,着实是思虑周全,情深意重。情深意重啊……”

齐云天垂下眼帘,忽然失了言语。

秦掌门转过身来:“山门对你的千载栽培,半生苦功,便是为了让你做一个情深意重之人吗?”

青年瞳仁猛地一颤,无言以答,只能闭眼叩首,以额贴地。

“不错,大劫当前,为了山门,人人皆可赴死,没有谁死不得,但却要死得其所。”秦掌门声音并不如何严厉,一字一句却鞭打着那伏下去的脊梁,“你扪心自问,你今日以一己之身揽下全责,心中装的究竟是溟沧,还是那张衍?你身是溟沧上极殿副殿主,下一任山门执掌,在你心中,本不该有什么能和山门道统相提并论。从你想在张衍与山门之间两全其美开始,你便已经辜负了溟沧,辜负上极殿这个位置。”

秦掌门轻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