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个跪倒在地的男孩。男孩的面目很是陌生,且被火光模糊,面前是一幅密密麻麻写满名姓的族谱。男孩安静一拜,而后起身在龛前的香炉里点了一柱香,重新回到族谱前,将烧着的香头杵上其中某个名字。

男孩的神色很是淡然,于是齐云天也同样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看着他随着族谱一并灰飞烟灭。

真是惘然,好像有什么东西至此失去了,可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齐云天继续往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行进在这样一片铺天盖地的大火里――面前出现了高高的台阶,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拾级而上,一个男孩走在他的前面,同样看不清模样。

男孩来到一个中年道人面前,温顺地行礼,道人抬手抚过他的发顶,真容也被大火藏了起来。

齐云天忽地生出一点停下来将这个道人看清的念头,可脚步却违背了他的意愿。他与那个中年道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道人与男孩也一并葬身火海。

他就这么不知疲倦地走着,大火悄然蔓上他的衣袍,将他的袖口乃至手指化作飞灰,可是齐云天却没有半点察觉。

他只顾着向前看去,又一个男孩跟在两个青年身后,三个人仿佛说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不曾说,唯独背影透着兴高采烈的意兴飞扬。男孩的脚步稍慢,渐渐落在了后面,于是一个青年回身牵了他的手,另一个青年顿住脚步静静地等着他们跟上。

他们走进大火深处,渐渐化作焦黑的骷髅,而后枯骨坍塌在火中,齐云天前行的脚步被踩得粉碎。

齐云天分不清那些男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只觉得恍惚。再往前,男孩的影子变成了开始长大的少年,少年抱着一摞书简坐在案前,专注而麻木地誊抄着古籍,四周的书架那样高,囚笼似的将人困在方寸之间,大火随之蔓上,烧得整座书架轰然倒塌,埋葬了案前孜孜不倦的少年。

而后新的青年出现,跪倒在尸山血海间,他挣扎着起身的那一刻,火焰将他与那些尸骸一并吞噬殆尽。

每一个身影消散在火海中,身心都随之轻盈一分,于是脚步似乎也在变得虚浮,整个人开始失去“行走”的概念,更像是羁縻的游魂。齐云天却并不惊慌,也没有想过要从火海里逃离,他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渐渐地,也想不起来什么是“自己”。

大火烧到了他的身上,他却只感到了温暖。

“大师兄。”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大火之中,一切都被烧得模棱两可,这个声音却干脆利落,清晰可闻。

齐云天仍在向前行去,并不去追寻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并不觉得是在呼唤自己。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然而那个声音却紧紧地跟着他,试图拦住他的脚步:“大师兄,醒过来吧。”

那个声音究竟是在呼唤谁呢?是那些被埋葬在大火中的影子吗?真好啊,只是一段影子,也能被如此珍重,如此挂念。

可又为什么要说是醒来呢?难道有谁曾经睡去吗?

齐云天看着更远处烧起来的大火,浑浑噩噩。

“醒过来吧,”那个声音贴近了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自己,是谁……那声音吐露的每一个字眼都让人难以理解,晦涩到让人不知所措。

“那么,还记得我是谁吗?”那个声音并不放弃,反而带着更加笃定的语气再次发问。

齐云天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像是有一扇巨门轰然洞开,那个瞬间光芒万丈。大门背后没有烈火也没有残骸,阳光明媚而又漫天雨落,英俊伟岸的青年玄袍翻飞。原来声音的主人是这副模样,哪怕他站在雨中,四面也绝不晦暗。

“大师兄。”青年又一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