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他于齐云天已是定下,若要绝了秦清纲对这门婚事的指望,一切的关键只怕还着落在四代掌门身上。只要能教四代掌门以为,秦清纲与玉霄早已暗通款曲,则此事决无可能。为了以防万一,他二人也约好谨遵眼下各自身份,暂不碰面,以免横生枝节。
因着心中挂念,不过几息之间,他便已抵达无涯浮洲。
经罗书院素来人迹寥落,寻常弟子多是挑拣了想要的典籍折返自家洞府钻研,不会停留太久。除却此间的执事童子,几乎难见他人影踪。齐云天会选在此地见面,必也是有所考量。
张衍在观星楼顶层落定,齐云天果然斜倚着阑干,支着额头在此小憩。他的膝头搭着一卷摊开的玉简,其上蚀文明灭,不可捉摸,好在垂落的小笺上留着书名。
《太初见气玄说》。
“大……”他原想出声唤他,想了想,终是收了言辞,只在齐云天近旁坐下,借着半明半晦的光亮看着那张沉睡的脸。
――“若有下一次,莫再这般陪我冒险了。今次不过是坠入前尘往事,无伤大雅。他日人劫,若遇上生死存亡之时,你为渡真殿主,我为上极殿副殿主,岂可双双尽折,动摇山门根基?”
――“那就请渡真殿主答应我,将来无论身在何时,发生何事,都要守住本心,不嗔不动。”
――“三重大劫当前,溟沧有意破而再立,一门道统兴衰尽在我等,断不可有半点闪失。所以……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衍没有惊动他,只在观星楼四面布了禁制,等着他醒来。
不多时,阳光一点点蔓了过来,朝露自飞檐一角跌落,飞鸟自在地掠过长天。
齐云天皱眉睁开时,见着初晨的光景微微一愣,随即看到了身边的张衍,不觉一笑:“何时来的?”
张衍留意到齐云天眉宇间那一点还未来得及掩饰的落落寡欢,自然而然地握了他的手:“才到不久,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叫醒你。你不约我一见,我原也是要去书予你的,你让我打听的事情,已是有着落了。”
齐云天揉着眉心打起精神,专注地听他说起正事:“如何?”
“你走后,我召来别院的童子,他得了些好处,便什么都说了。”张衍看着他,“你眼下顶替的这位荀长老,乃是四代掌门首徒的徒孙一辈,因常年跟随侍奉在掌门身侧,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素来只与门中几位位高权重的洞天真人往来,待下更是严苛,在弟子间的名声可不算好。”
齐云天微微点头:“情理之中。”若这荀斯远常年于上极殿侍奉,又能左右逢源收买人心,挣得一份人望,岂会无缘那掌门之位?
“只是这毕竟不过是弟子间的一点评价,若要应对四代掌门,只怕还不够。”张衍又道,“上极殿那厢怎样了?”
齐云天闭了闭眼,目光随之冷郁:“出了点岔子。”
“他发现你……”
“若是对‘荀斯远’这重身份起疑,倒也罢了。”齐云天摇了摇头,抬眼望着他,“四代掌门已是闭关,决意暂不理会这门亲事。”
张衍心中也是一惊,于玉霄之事上,这位四代掌门素来利落果决,当断则断,所谓的“暂不理会”,倒似有几分想要从长计议的意思:“他莫非想答应结亲?”
“起先,我也以为当是万无一失,四代掌门对玉霄的野心早有提防,言辞间也颇见厌恶,谁知后来,竟忽然改了主意,还道了闭关。”齐云天手指收紧些许,“我碍于身份,不能多言多问,但指望他明文回绝玉霄,只怕是不成了。”
张衍有些纳闷:“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齐云天的目光落在他与自己交握的手上:“说了不少,其中一桩解了我长久以来的疑惑,还有一桩,却是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