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躺着吧。”齐云天扶了他的肩膀躺下,口气和缓,“此番为师教你受委屈了。”

“弟子……”周宣一听这话哪里还敢继续躺着,登时便要起身下榻跪下请罪,只是随即又被齐云天按了回去,“恩师,恩师折煞弟子了,弟子并不委屈……”

齐云天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替他把过腕脉:“瀛岳伤你那剑虽克制了分寸,但为了不漏破绽,也是动了真力的。你这段时日便在玄水真宫好生修养,不必再操劳旁事。”

周宣连忙应下:“是,多谢恩师照拂。”

齐云天抬手抚过他的发顶,一时间沉默不语。

周宣突然有些恍惚――好像那还是数百年前的时候,齐云天外出未归,世家咄咄逼人地来找玄水真宫的麻烦。那时玄水真宫只有他与齐梦娇留守,眼见对方来势汹汹,他只得自伤三分,暂作拖延。那一次伤得倒不如现在这么重,只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到底也是疼在身上。

待他醒来时,便似现在这般,已是在偏殿内了。齐云天就坐在榻前不远处,一边睡着,一边守着他。

原来已过去这样久了。

周宣屏着呼吸,有几分受宠若惊,最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恩师,弟子无事,只要恩师计划顺遂,弟子哪怕真的豁出这条命去也没关系的。”

“为何不怨呢?”齐云天目光看了过来,仍是平静的口吻,“此番虽然诸事得成,但毕竟是将你蒙在鼓里,甚至还累得你受了诸多惊吓与伤痛。”

周宣这次挣扎着也要坐起身,不顾齐云天的阻拦在他面前跪下,俯身一拜:“恩师,请听弟子一言……弟子,弟子出身鄙薄,无德无能,承蒙恩师不弃,于玄水真宫修道,如今亦六百载有余。弟子少时轻狂,不识大体,幸得恩师与师姐指点,这才端正道心,不曾入得迷途。若弟子并非玄水真宫门下,此番误入此局,被当做棋子博弈,哪怕事后无恙,心中怨怼只怕也在所难免;但弟子既为玄水真宫门人,逢此一事,便当以大局为重,义不容辞。何况以当时情形,弟子贸然现身,若关师兄手下留情,反是会坏了恩师诸多计划安排,那才真是弟子的罪过。”

他忍着伤痛急急忙忙地自白,说到中途便被齐云天搀了起来。

周宣一愣。

他很少敢直视齐云天,一则因为敬重,二则因为敬畏,眼下猝不及防撞上男人平淡的目光,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那感觉像是父亲。

如果有父亲的话,大约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父亲很少会迁就小孩子的撒娇,更多的时候则是默默地看着他们长大,又看着他们走远,带着无声的威严与欣慰。

周宣忽然觉得眼睛一酸,连忙用力眨了眨眼。

齐云天重新将他安顿回榻上:“你体力寒气未消,好好歇着吧。为师明白的。”

“……是。”周宣赶紧老老实实地躺好。

齐云天坐在榻前,周宣不大能很好地看清他的神情,只半晌后才听对方沉声发话:“瀛岳毕竟历事不多,以后还需你多照看一二。”

“不敢说照看二字,弟子日后定当竭力辅佐关师兄。”周宣忙道。

齐云天走出偏殿,便见关瀛岳还在廊下徘徊。

“恩师,周师兄他如何了?额,我是说,周师弟。”关瀛岳瞧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打了个稽首,带了些迫切。

“这些日子你需好生照看着,”齐云天轻声嘱咐,“他并无责怪你之意,你也莫要太过自责。”

关瀛岳低下头去:“但毕竟是弟子动的手,弟子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