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碰过杯沿:“只是听说,没去见过吗?”
“张师弟从前离山,便是为了避之风头正盛之时。可惜就算如此,世家对他也难免惦记。弟子身份敏感,贸然拜访,岂非火上浇油?”齐云天继续烹水煮茶,神色专注,回答长辈问话却又不显漫不经心。
“为师说的是‘见’,可不是拜访。”孟真人见他这副模样,略微叹了口气,对这个大弟子,他一向是极爱护的,“论拜访,那张衍承你许多恩情,资历又差你许多,当该是他主动拜访你才是。”
齐云天揭开炉盖,看着水汽氤氲,目光在那一片雾白中不甚清晰:“老师明鉴……确实,机缘巧合,见了一面。”
孟至德听到这里,稍微坐起身,但他修为老成,面上也看不出多少寻根究底的意思:“哦,偶遇。如何?”
“张师弟成丹归来,丹品不凡,想是在外有高人……”
孟至德看了他一眼:“为师问的不是这个。”
八角亭外瀑声轰然,万千流水如天河直落,砸出一派浩浩荡荡的气势。齐云天仍是不动如山地看着火候,半晌,才轻声回答:“弟子愚钝。”
“愚钝。你若愚钝,我溟沧上下便找不出聪明的了。”孟至德深知他的个性,好笑与无奈兼有之,看着茶水,徐徐开口,“你自入我门下起便是这个性子,老成持重,从不让我这个做师父的操心,也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在外你是三代大弟子,便宽和待下,恩威并施;在我这里,你是个好学生,便谦逊有礼,尊师重道。为师有时想了又想,却总也想不起你真性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齐云天笑着用长竹捞过了过水,耳畔有发丝未束起,堪堪垂过侧脸,挡住了半边眼神:“老师这话,倒像是在说弟子是那等两面三刀的虚伪之人了。”
孟真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从他略微一招手,示意他上前。
齐云天抬手在煮茶的小炉上一抚,炉中正沸的茶水忽地凝定不动,定个在某个沸腾的瞬间。随即,他起身来到孟至德面前,端正跪好:“但听老师教诲。”
孟至德瞧着他这副规规矩矩的样子,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于是齐云天也就心平气和地跪着,垂了眉眼,姿态温顺得体,俨然是受教的好学生模样。师徒两人就这么僵在亭子里,外面是天水奔流。
齐云天始终不动,没有半点不耐,却不料等到的却是一只按在肩头的手。
他抬头,对上自己老师似有些感慨的目光。
“为师知道你心中所念,也无意阻你,更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孟至德按在他肩上的手不见多大力道,却又有些沉重,“为师不识风月,虽偶尔被你孙师叔拿来说笑,也不觉恼,反觉庆幸不知。为师少时曾得见你掌门师祖与……那时便觉,世间纵有千难万劫,也难比情至深处烈火烹油之煎熬;任你道法精深,神通广大,情关之前,也不过如肉体凡胎一般束手无策。”
齐云天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冷静惯了的眉目动了动。
“我是你师父,世上哪有不盼着自己好的师父?何况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孟至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懂事孩子,虽然心有所系,但总是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曾失了方寸。这等事上为师虽帮不了你,但总会为你留心。”他扶了齐云天一把,示意他起来,“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你如今又不是才入我门下的小孩子了。”
“老师这番话,让弟子自惭形秽。”齐云天却并不起身,“弟子无用,一点凡俗念头,倒教老师这样挂心。”
孟至德看他这副模样,便知他还有话要说:“有什么便说吧。当年你为那张衍,在你掌门师祖那儿什么都说了,到了我这里,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吗?”
齐云天知道许多心思瞒不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