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与齐云天立在原处,互不相看,任凭月色尴尬地横亘在彼此之间,半死不活。
孙真人走出好一段路,旋即站住脚步,向着宁冲玄使了个眼神,稍稍遮掩了气机,上得高处,略略拨开了些云头,瞧着仍是无声伫立的那二人。
“冲玄爱徒,你怎么看?”孙真人漫不经心点着额角,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下方动静。
宁冲玄沉吟片刻,有感而发:“大劫当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能无患,大师兄言之有理。”
“……”孙真人叹了口气,耐心指引,“为师是问你,怎么看你大师兄和你张师弟?”
宁冲玄点了点头,重新思索一番:“大师兄与渡真殿主克己奉公,一心为山门着想,实为我辈楷模。”
孙真人有些心累,默默捂脸:“克己奉公?你真以为他们两个如此良辰美景如此月,便是伫在那儿谈论天几时塌下来吗?”
“恩师的意思是……”
“大师兄当年来与我说,云天和那张衍似要一刀两断,我还惋惜了许久。如今看来,却不尽然。”孙真人扬了扬下巴,示意宁冲玄与自己一并观望着那二人,“瞧瞧,什么叫藕断丝连,什么叫意惹情牵,啧。”
宁冲玄认真观察良久,甚至不忘丈量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只觉处处得体,并无不妥之处:“弟子愚钝,大师兄与渡真殿主俱是杀伐果断之人,并无拖泥带水之举。”
孙真人笑出声来,随即稍稍收敛,免得被底下两个小辈发现自己还未走远。他懒洋洋一挥手,摇了摇头:“藏不住的,你若是念着一个人,把心藏得再死,眼睛也是藏不住的。你看他第一眼时,想的全是过去多少年,以后多少年;你再看他第二眼,便觉得沧海都可以为这个人变作桑田。你若是不信,接着看看就知道了。”
这个晚上的月色太明亮了一些,刺眼得大张旗鼓,一点也没有因为昼空殿那场兔起鹘落的纷争而有所阴晦。
张衍很想借着此时此刻这一眼,回忆起这个人从前的音容笑貌,然而月光太通明,影影绰绰的记忆最后映出的都是齐云天此时此刻太过淡泊的神情。这让张衍隐隐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仿佛那些本该无比明确的过去也成了一团朦朦胧胧的光阴,大雾似的,罩下来,便不知今夕何夕。
原来他们之间其实大多时候一直都是这样压抑而又平静的,就算到了尽数摊牌的时候,骄傲的本能也会迫使他们展露最为镇定的姿态。刀剑如果不曾出鞘,便永远不会知道它有多锋利,就如同这姿态按捺到最后,才终于展露出了最尖锐的一面。
“我需得往方尘院一行,查看祭炼残柱的进度,先行一步,还请大师兄见谅。”张衍在四面八方各个去处中选中了一个最完美的作为借口,但他很明白,自己其实并不如面上看着那么游刃有余。
“渡真殿主请便就是。”齐云天客气地回答了他。
这个人如今待他,一直都很客气。
张衍与他尽了简单的礼数,随即转身,便穿过这片苍茫云海,似走到月光照不亮的地方去。
年少的时候,是真的,真的,很想走近这个人。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人十六派斗剑的盛名时,便不止一次地想过,这样一个人,会是怎样的气势,怎样的威严?待得真正见了那些过去,才明白原来从容只是因为曾经置之死地,原来平静只是因为曾经痛不欲生。所以才想走到他的身边去,然后再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天地大道有多远,他与他便能走得比这还远。
齐云天曾说,他已经追上了,但现在想想,其实是没有的。自己或许追赶到了一个很近很近的地方,然后前方就再没有路了,只留下断崖天堑,两厢隔绝。
那感觉就好像是……张衍走出很远,终是忍不住站住脚步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