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极呵护宠溺的语气,竟也这般仓促地了却了道途。更何况,晏长生之事才过去不久……

张衍思绪略略一顿,不肯再想下去,只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自极天下来时齐云天看自己的那一眼。

时隔多年,他们终究是决然以对,彼此失望,落得个无话可说的下场。

是真的太难明白,当年的齐云天,愿意为了自己辞去十大弟子首座之位,愿意为了自己担下师长的一切责罚,愿意为了自己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换来仓促一眼,而那些浓情蜜意,为何会随着光阴消磨而变得面目全非,留下千疮百孔的猜疑与揣度,终成龃龉?

――“不,你并不信他。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相信’他而已。而这种念头,本身就是怀疑的一种。”

是这样吗?

张衍想――是的,他又忍不住开始想起那些过去――或许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地,真切地看清过这个人,他看到了他曾经的惨烈,便以为已经了解了他的全部。但其实没有,其实也不会有谁真正能全然知晓另一个人完整的面目。孟真人口中那个虚弱地说着这是代价的齐云天,晏长生口中那个将自己的名字革除家谱的齐云天,他统统不曾见过。

有那么一瞬,张衍想揭开这个人肩头的衣衫,看看那道旧日的疤痕是否已然根除,但伸出去的手还是在中途转道,将背角压了压。

已经不是当年了。当年因为坐忘莲的缘故,一时情迷,得来一夜旖旎,万般纠缠;而如今,就连坐忘莲最后的影子也在心底逝去,无踪无影,他们之间,也不复可以彼此袒露亲近的岁月。

张衍又坐了片刻,守着齐云天脸上那一点醉意染上的微红淡去,未免他醒来彼此尴尬,思量着准备离开。

只是又那么地舍不得。明明同为上三殿主,日后自然不乏想见之日,但这一眼,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够。

张衍环顾了一眼素净的内殿,最后目光落在齐云天枕边的道经上。那些道经都还是他曾经喜欢誊抄默写的几本,自己纵使未曾如何涉猎,也曾与他品鉴过其中几章。不过那书卷看起来也许久不曾翻阅过来,想来也是,上极殿事务那样繁琐,桌案上卷宗堆积如山,远胜十大弟子首座的俗务数倍,如何还能有供他消遣的时间?

殿中忽地响起了一声极低的气音,张衍随之惊动,看向齐云天。

躺在榻上的那人并未醒来,只是眉头微皱,似陷入极深的痛苦中。张衍俯身靠近了些,才依稀从他的唇形间分辨出齐梦娇的名字。

想必真的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才会悲痛决堤,沛然莫之能御。原来这个人,心中是那么孤独吗?

自那一战后,他们再未见过。他从不知道这个人分别之后所经历的憔悴支离,也不知他是如何斩却心魔,得成洞天,他们既然两厢断绝,这本该是彼此各不相干的事情。可是在那些刻意想要遗忘的岁月里,放下与忘记,从来都像是天方夜谭,回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开绽出血色,惊醒有意粉饰出的安然。

恍惚间,忽又听见一声极低又微哑的呼唤。

张衍将齐云天那一声听得分明:“太师伯。”

他忽然想起,原来教这个人煎熬磋磨的伤痛,亦有自己的一份。他试图挽留的情谊,已被自己断绝;他曾经景仰的长辈,已被自己迫害,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来日,都已经折损在了刀光剑影下,黯然成伤。

原来那个时候,齐云天真的是为了晏长生而来。

终于有了答案,也早该知道这个答案,只是到底怀揣过一丝惦念,想着少年时相视的一眼。

他麻木地坐直,意识到自己不该久留,索性闭了闭眼,站起身来。

其实,虽然一心问道,但并非真的不懂。世间的情爱,其实并不是什么天长地久之物,也明白所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