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有所查,还未来得及转头看去,便有什么自水中一跃而出,溅起万千水花波浪,无数灵鱼被水浪拍打上岸,半死不活地挣扎着。齐云天震去衣上水渍,又拂袖招来水流将那些灵鱼送回潭中,叹了口气,这才抬头看着面前那个狰狞庞大的身影。
金鳞独角的龙鲤瞪着两只硕大的眼睛与他对视,被齐云天摸了摸前颚后又温顺地匍匐下去,很是受用的样子。
“既回来了便去找个灵机充沛的地方歇息吧。”齐云天笑了笑,“我需得闭关些时日,也就不拘着你了。”
龙鲤打了个响鼻,喷出一阵水雾,半晌,才粗声粗气地哼出一声疑惑的音节。
“无事。”齐云天抚过它的金鳞,想了想,知道这厮无聊久了,总需要一些东西才能将它打发,于是随手挥出几样法宝入水,叫它自己捡了去。这条龙鲤最图新鲜,登时扑入碧水清潭间,自己玩乐去了。
安抚过龙鲤,安步当车至了天一殿前,他仰头望着这片笼在烟云中的巍峨殿宇,却并不入内,转而绕过这片碧瓦飞甍,顺着一道青玉长桥来到了地六泉的泉眼边――天一,地六,取其生水之相。环绕整个天一殿的云水皆是出自此处,泉眼径宽足有数十丈,灵机翻涌,生生不息,远远地亦能感觉到丰沛的水气。
齐云天垂眼注视着那水波荡漾,最后还是跪下身去,将手探入水中。
刺痛骨髓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到心底,哪怕已是元婴修为,体魄远非凡俗之躯可比,依旧觉得那是一种令人发指的冷。地六泉的泉眼与玄水真宫之下的水脉相连,直通龙渊大泽水下极深极寒之处,此刻吞吐于外的泉水已是如此,可想而知再往下是何等阴冷。
他静默片刻,起身,暗自算了算时辰。此番三泊除妖,不知为何总让他有几分不安,不过此事顺应大势,他亦不可置喙,只能随波逐流。但事关张衍,他却不得不多做些安排――宁冲玄成丹后,他已与门中报备,言是次日可遣其与方震一同前往支援。如此,无论是元贞洞天还是微光洞天,抑或是世家那边,皆会把手段放至明日施为。可惜宁冲玄今夜便会抵达三泊,拿下竹节岛与整个南荡泽,他们再想如何插手,也失了先机。
思及此处,齐云天不觉一笑,世间之事便是这么兜兜转转,因果缘法,自有奉还的一日。眼下也不过是小小的将上一军罢了。
张衍出得魔穴后不久便急急地随了范长青外出,宁冲玄也忙于闭关化丹,想来两人也未曾好生见过,此番倒是……他想到此处,目光落在幽凉泉水间,有些失神。又过了片刻,齐云天抬手捏了捏鼻梁,闭了闭眼,不去思索那些再与己无关的事情,一拂袖,便有风云涌动,在整个地六泉环抱锁入禁制之中。
大约是之前在“花水月”中伤身虚耗过的缘故,这一次旧伤的复发来得比从前还要凶狠。既已无坐忘莲,那便只能用些别的法子,也免得来日一不留神在师长面前露了马脚,徒惹出许多是非。
齐云天抬手解开衣带,宽大的青色长袍顺着肩胛褪下,逶迤在地。
除去外身那件法袍,内里亦是一件宽袍大袖的中衣,青衫白袖。他摘下束发的玉冠,任凭长发散落,将多余配饰与外袍一并留在青玉桥头,赤足踏入冰冷的泉水之中,阖眼任凭自己彻底往泉眼深处沉去。
寒意一瞬间铺天盖地而来,冷得像是千刀万刃加身。只是比起这些,无边黑暗里,许多浑浑噩噩的影子又开始浮兀闪现。
那些过去又来了。
本来以为早已放下,没想到“花水月”一行,却将那些往事翻拣而出,连带着当年种种情绪也未曾放过。齐云天始终闭着眼,任由它们如浪涌来,由着自己在这片灵机深邃的水域中仿佛沉沉睡去。
南荡泽上云气弥漫,不见天日,唯有电光石火,呼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