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目光微动,唇角的弧度渐深,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齐云天已是继续道:“为师年长你三百岁有余,既得你称一声老师,自然也担得上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他诚恳一笑,“为师此生大约无甚姻缘可提,自然谈不上什么子嗣,有你为伴已是足矣。”

“……”

“说来,你仿佛也快至玄关三重境了,一应化丹所需的外药为师已是替你备下,可省了你许多功夫。”齐云天想了想,站起身来,在他肩头一拍,“你这几日便先凝气养神,待得一应准备齐全,便可烧穴成丹了。”

张衍看了一眼那只落在肩头的手,随即恢复到了为人弟子者应有的姿态:“是,弟子省得,老师宽心便是。”

齐云天欣慰地一点头:“你在打磨功行上素来肯花心思,此番成丹,丹品必然不差。”

督促着张衍闭了关,齐云天沿着碧水清潭走过一圈,替沉睡的龙鲤拂去落在脊骨上的些许碎花后,这才不紧不慢地沿着长廊回转天一殿。

他执着秋水笛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玉阑干,伏波玄清道衣的后摆曳过纹理分明的青玉砖石,远处葳蕤的草木随风而动,阳光寂寞而又温暖地洒落在地。这片宫宇是这样的安静,清脆的敲击声可以遥遥地回荡开来。

这真的是一片过于宽阔且空洞的地方,光是这么伫立在原处,整个人都仿佛可以被无边无际地寂寥所淹没。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上泛着彩色,一重重连绵的殿宇围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笼。

囚笼。

这个字眼让他忍不住有些出神,仿佛是下意识想到的,又仿佛已经这么定义了许多年。

齐云天立在廊下沉思良久,最后终是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天一殿。他记得自己确实备下过一份化丹用药留给张衍,一样样俱是上乘外物,只是一时间竟回忆不起搁置在了何处,恐怕还得好好想想。

他一挥衣袖,榻前与案上的物什俱是被北冥真水卷起,供他一一清点。他一眼看罢,又转而绕至内殿搜寻了一番。

只是就这么寻觅了良久,找遍自己习惯存放物什的各处,竟一无所获。

齐云天略有些纳罕,于榻前坐下,细细思量起来。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被那个年轻人紧握过后的温度,他低头注视着掌心的纹理,目光悠远而惘然。

张衍将诸事安排完毕,辞别周崇举与门下弟子离山寻法那一日,没由来地下了一场瓢泼大雨。那雨势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尚未出得昭幽天池时一天风云齐卷,闷雷阵阵,大雨转瞬倾盆而下,待得交代完诸般琐屑,就要启程之时,那雨便骤然停了,黑云散开淡去,露出一线明媚天光,在山门外照出虹桥一道。

他抬头仰望着那一抹七彩的颜色,随手接住一滴檐上滴落的雨露,晶莹的水珠在他手中颤巍巍地一动,随即自指缝间溜走,落在地上,化作一摊深色。

自从秦掌门出问得修成洞天的至法一途,这段时日他便一直在向着此道苦苦钻研。然而这世间之玄,莫过于道,他虽可问道于旁人,但求道,终须自己。

只是,何处求之,以何求之,却仍是有几分难窥其妙。

要说洞天真人,除却溟沧众真,别处他也是得见不少,要论法力强横,神通广大,还得数溟沧派如今讳莫如深的那个人。听正德洞天说,齐云天当初对那个人极是推崇,一手紫霄神雷便是由其亲授。

他沉默地注视着檐下的滴水。原来思来想去,还是在所难免地想起齐云天。

张衍抬手虚按在眼前,好似自己还停留在当日那道灵穴前的水瀑边,伸出去的手生生被禁制隔绝。

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偏偏却又一步也上前不得。某种浩瀚而庞大的力量毋庸置疑地阻隔了他们,像是……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