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总不会行那自食其言之事。”杜真人眼见陈真人已是表态,随即淡淡补上一句。
齐云天听着那些亮出刀子的话语,想要一一驳斥,心力却被往事榨干。思绪杂乱间,仿佛有千百种情绪拥挤在脑海里,发疯似地滋长,长成一道道鞭子抽打着他。
――“‘张师弟’……云天啊云天,你身为三代辈大弟子,那些要入得阵中的,哪一个不是你的师弟?”
他挣扎着想要从那些过往中挣脱,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也不能软弱,可是回忆泛滥成江海,即将淹没眼下这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幻象。在那段回忆里,他距离失去那个人只有一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踏上赴死的路,而能做的,居然只有匍匐哀求。
――欲成大事者,岂可只心系一人一身?若你的眼睛被一个人就挡住了,那又该如何去看这四海天地?若你的心被一个人就装满了,那又该拿什么去装这无边大道?”
想起来了吗?快想起来吧。不要被欺骗,也不要被打动,这里的一切俱是假的,不可以当真。
“既如此,”他终于找到了些许开口的力气,“一切请师祖定夺便是。”
秦掌门自高处打量着他,旋即又看了眼立于他身侧的年轻人,最后缓和一笑:“你这弟子倒颇有胆魄,那便成全他一番心意吧。”
齐云天闭上眼。此言一出,一切皆是落定。
视线浑浊了又清晰,眼前是张衍平静英气的脸庞。这个自觉请命的年轻人在看着他,脸上是达成了某种心愿的满足与傲岸。真是明朗而认真的目光,久违了许多年,这一刻只教他恍惚。
齐云天不知自己是如何撑起淡然与从容熬过后面的议事,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与诸位洞天一一见礼告退,他只觉得累极了,若再不离去,必然会倒下。他在心底发笑,笑的是自己时隔多年,竟然还是难逃旧日的软弱。
不同的唯有张衍,唯有张衍自始至终跟随在他的身后,这一路走来,回头间竟总是能看见那个漆黑挺拔的身影。那个酷似张衍的假象。
“为什么?”一步步走下高高的长阶,四面再无人迹,只剩风声。齐云天转过头,眼中映出阴晦的天穹,森然的宫殿,与镇定的青年,“你可知入那四象斩神阵意味着什么?”
张衍笑了笑,默然颔首。
“既然知道,为何要这么做?”齐云天渐渐撑直身体,冷峻开口。
张衍眼中似有一种情绪鲜活了起来,声音一低:“因为老师,仿佛并不愿意再看见弟子。您虽不说,但弟子心中有数。您在躲着我,或者说是,厌弃我。”
齐云天紧抿着唇,压抑着那一丝细微的颤抖。
“老师曾与弟子说过,若是想做什么,那便尽管放手去做。”张衍微微抬起手,又在触碰到他之前放下,“老师放心,此番乃是弟子自行请命,无论成败生死,都无损老师声誉。弟子此生,固然渴愿天地大道,但同样希望老师遂心无恙。”
“够了。”齐云天听着这样恳切的言辞,倏尔轻笑出声,转身掩去苍凉的哀色,“不用再说了。”
记住,不过是区区假象,无需动容,也不值得动容。
他张了张口,最后的话语轻如游丝。
“你既有此心,那便去吧。”
第346章
自上极殿回返玄水真宫后,齐云天便闭关天一殿,再未见过张衍。
他放任自己跪坐在一片昏暗中,北冥真水四面铺开,寥落而萧索地流淌着。天一殿外,是淅淅沥沥接连下了不知多久的雨,雨水打落在飞檐上,每一下都教人心惊。他不需要外出,也知道自殿外望去必是一片惨淡的苍青色。
这不过是一处困住自己的假象,一切都毫无意义。